第33节(2/2)

楚元知是行内之人,一看之下顿时惊喜不已,问:“姑娘这火折从何处得来?这火光如此炽烈,我竟从未见过。”

阿南大大方方地将火折子递给了他,说:“是我闲着没事自己做的。其实是个空心铜球,在前方开一个口漏光,并将铜球内部打磨精亮以聚光,使所有火光都聚拢照射在前方,因此这一束光便能比寻常火折子亮上许多,晚上行路还可以当小提灯。”

那精铜反射的明亮光线,在屋内晃动,连破旧屋梁上的蜘蛛网都被照得清清楚楚。在亮光的晃动之中,朱聿恒一眼便看见了,楚元知衣领下透出的,脖颈上的花绣。

一头赤线青底的夔龙。

赤红的线条简洁有力,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夔龙携云腾空的轮廓和放雷射电的气势,显得格外气势凌然。

只是这头威武雄浑的夔龙,如今正被隐藏在破旧起毛的衣领之中。

它的主人,置身于这昏暗破败的屋内,年纪不大,却已经萎靡憔悴,困顿不堪。

朱聿恒的目光,又缓缓移到楚元知的脸上。

模样做派有点老气的这个楚先生,其实面容苍白清癯,剑眉隆准,三十六七岁的模样,在晃动的火光之下,那过分的消瘦反倒令他有一种异样的出尘气质。

这个落魄的中年人,年轻时,想必是个相当出众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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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知:别看我现在惨惨的,想当年我也是白衣飘飘来去如风的少年~

另外,阿南碰瓷的行为十分卑鄙无耻,请大家和我一起谴责

灵犀相通(3)

楚元知看着火折子,目中有异样光彩:“姑娘,你这东西随身携带,不怕炭火倾覆吗?”

阿南笑了笑,指给他看:“这铜壳相接处,有一个滑动机轨,用三条相交的圆弧铜轨,精确控制好平衡,可以做万向旋转。无论外面如何转动,里面的炭火始终被兜在圆球之中,不会掉落。”

“这随开随着的火,想来是火石?”他说着,用不停抖动的手用力关上又拧开外壳,只见球中火星迸出,顿时点亮了里面的炭火。

这让朱聿恒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阿南提在手里的那盏灯。

在那盏灯如同莲花瓣般旋转开放的同时,灯火也随之亮起,看来应该也与这个火折的道理相同。

可惜那盏灯,已经烧毁了。

朱聿恒不知阿南耍手段进入楚家后,为什么不问六极雷的事情,反倒与这个楚元知聊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他听着他们的话,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楚元知的那一双手上——不知怎么的,他也变得像阿南一样,看人的时候,要着重看一看对方的手。

对方确实是个废人了,当一个人的手,时刻不停在颤抖的时候,是不可能称为健全的。

但,他的手虽一直在颤抖,却可以看出在枯瘦残损的表相下,是屈张有力,棱节分明的骨相。

“如此巧夺天工,看来,姑娘是我辈佼佼者。”楚元知将阿南的火折子递还给她,定了定神,拿起桌上的火篾,示意他们随自己来。

穿过一个宽敞的天井,楚元知推开后进堂屋的门。

屋内虽干净,却也难掩破败的气息。他将火篾插入了桌缝,示意他们入坐:“二位深夜到访,究竟有何贵干?”

阿南笑道:“叔,都是自己人,咱们……”

楚元知抬起颤巍巍的手,制止了她后面要说的话:“不敢当,我与姑娘初次见面,有话请直说。”

探讨了这么久的火折工艺,最终拉拢无效,阿南也只能改口道:“楚先生,你儿子摔碎了我一个玉佩,说是一时赔不起,所以我来熟悉熟悉你家的门脸。”

楚元知闻言愕然,看向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的儿子。

楚北淮小脸煞白,从怀中掏出自己捡拾起的几块碎玉,怯怯地给他过目。

楚元知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块玉价值不菲,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楚北淮,想训斥他一顿,可惜气息噎塞,许久也说不出话。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放下手对阿南道:“姑娘请放心,我全家人断不会弃祖宅逃离。”

“那就好了,请楚先生给我们出张欠条吧,这块玉,赔一百两不算多吧?”

“论理,确实不多。”楚元知语速缓慢,此时灯火又十分暗淡,那声音在他们听来竟有些恍惚,“只是我不知当时情形如何,这欠条一时难打。北淮,你先将当时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与我听听。”

楚北淮嗫嚅着,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楚元知听他说完后,抬手缓缓挥了挥,说道:“你先回酒楼去吧,这事,爹会与二位贵客商议的。”

楚北淮应了,迈着凌乱的步子,抹着眼泪匆匆走了。

等他脚步远去,楚元知才转头看向阿南与朱聿恒,语调沉缓:“姑娘,那巷子宽有五尺,犬子杀鸡宰鸭都在沟渠边,他蹲在路边干活,姑娘走路经行,五尺宽巷,一静一动,你觉得这玉碎的事儿,该由谁来担责?”

“自然是令郎担责。”阿南蛮横道,“毕竟我损失了东西。”

楚元知颤抖的手紧握成拳搁在膝上,说道:“二位,我家中情况你们想必也看到了,这家徒四壁,破屋两间,姑娘觉得我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阿南就等他这句话,当即说道:“楚先生您还有一身本事啊。”

听到她这话,楚元知那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讥笑的表情:“真是一桩好买卖。看来姑娘对我知根知底,这玉佩也是专门准备的,我只能卖身赔偿了?”

朱聿恒一听到“卖身”二字,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阿南笑道:“楚先生,你说的这话,听起来里面可有刺啊。”

“话里有刺,总比姑娘笑中藏刀的好。”楚元知说罢,将脸上神情一敛,那枯瘦的身躯呼一下站起来,抬手便掀了面前的桌子。

“能不能从我楚家讨到好处,还要看你们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