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2)

就在韦杭之因痛极而身形略微一顿之际,葛稚雅翻身越过他,向着后面的朱聿恒扑去。

朱聿恒抬眼看着面前飞扑而来的葛稚雅,眼眸略略一沉,右手斜挥,圣上所赐的那柄龙吟已经抓在他的手中,向她横击而去。

见他还敢和韦杭之一样,用武器对抗自己的火焰,葛稚雅扬起一抹冷笑,手中火焰炽盛,劈向他挥来的剑身。

然而火焰燃起之时,她才发现朱聿恒这柄短剑并未出鞘。火焰吞噬剑柄上的宝石与金饰的刹那,朱聿恒反手将剑一翻,沾染了火焰的刀鞘随即脱落,里面雪亮青湛的剑身光芒炽盛。

弥漫妖火的映衬下,寒光如水波般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周围的黑暗刹那间被光芒划破。

雨声越发密集,击打在整个世界,喧哗又急促。

但葛稚雅后翻坠落的身影,却显得异常缓慢。她摔伏在地上,捂住左肩的伤口,痛得大口喘息。

她已经处于水雾之下,身上妖火毒烟尽灭,此时纤细的身躯趴伏于地,更显瘦弱。

朱聿恒垂眼看着她,冷冷道:“葛稚雅,你好大的胆子。”

窗外电光劈落,透过塔身的窗棂门洞,照亮他的面容。

葛稚雅抬头看着他瞬间被照亮的面容,终于认出了他是谁,惨然一笑,低低道:“想不到殿下竟纡尊降贵,亲赴险境来抓我这……”

说到此处,她恍然惊觉,咬一咬牙,抵死不认地挣扎站起来,回身看着追上来的阿南。

阿南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从朱聿恒身上掠过,定在葛稚雅身上,开口道:“葛稚雅,你如今身受重伤,有什么花招也使不出来了,束手就擒吧!”

“受伤又……怎么样?”葛稚雅勉强提起一口气,冷笑道,“这辈子,我要做的事情,还从没有……办不到的!”

说着,她提着一口气,猛然跃起,向着那正在喷水的竹筒狠狠劈去。

尚未明白她的用意,但阿南流光已经疾闪,阻止她的动作。

但葛稚雅以搏命之势所劈下的这一棍,她的流光又如何能阻止得住。仅只略略缓了一缓,竹筒终于还是受击,捆扎悬挂的绳索脱落,光滑的竹身依照惯性向着前方冲去,眼看就要狠狠撞在那条缠绕塔心的金龙之上。

竹筒上的小洞内,水花四溅。

“水会引雷!”阿南脱口而出,流光挥斥,缠上竹筒前端,硬生生地将它死死拉住。

千钧一发之际,竹筒在距离金龙不到一尺半的地方被阻止了下来,但那上面已经被引上来的水却一时无法停止,还在不断倾泻而出,堪堪要喷到龙身上。

阿南竭力拉住竹筒,可楼梯是向下倾斜的,竹子又十分光滑,搭在楼梯上一直要向下滑,而她双手有伤,怎么可能将这么长一根、里面又灌满了水的竹筒从下面拉回来?

“留神点啊,小姑娘。”葛稚雅捂着再度崩裂的伤口,因为疼痛,笑容有些扭曲,“水确实能引雷,这雷峰塔的金龙连通上头的金顶,只需一个雷劈下,马上就能被引导至此。你们将二楼弄得全是水,现在只要一道电光,这满地的水便会将雷电扩散开,你们全都会被震得非死即伤!”

在她得意的笑声中,阿南死死拉着即将滑落的沉重竹筒,咬牙问:“引雷下行,这就是你,烧毁三大殿的手段?”

葛稚雅没有理她,只“哼”了一声,转身趔趄奔向塔身另一边。

来不及阻止她,朱聿恒与韦杭之立即上前,帮阿南将竹筒拉回。

谁知他们刚帮阿南拉住那根灌满水的沉重竹筒,正要将它从楼梯上挪开,以免撞上遍布雷电的塔心时,那边葛稚雅高挥手中扁头铁棍,纵身一跃,又将另一根竹筒踹下来,同样向着塔身的金龙撞去。

阿南这边刚腾出手,由韦杭之将竹筒拉住,那边又有一场大难。她不得不射出流光扯住那一根竹筒,而且因为距离太远,她只能抱住柱子,倾斜身体,死死拉住无法松手。

楚元知立即向那边赶去,可他双手已废,虚弱无力,竟无法帮阿南拉回来,只能勉强用脚踹开竹筒的一点角度,不让它直撞上金龙,以免引雷到二楼。

无法将这两根灌满水的竹筒迅速拉回,他们只能屏息静气,慢慢往回拉扯,以免竹子滑落,充满水的整个二楼被雷电劈击。

葛稚雅得意地冷笑,匆匆撕了块布用牙齿咬着,将自己肩上崩裂流血的伤口给包扎好,然后扫了还在竭力使竹筒不要滑下去的四人一眼,快步下了楼。

踏过一地已经烧得暗淡的妖火,她奔到佛像之前。

三口棺材并排而放,她对那口最大的黑漆棺木视而不见,只抬手抚了抚相同的那两口红漆棺材,然后抬头看向雷峰塔上方。

一片黑暗中,只出现了一个蜿蜒亮起的龙头,下面有一截金龙已尽成亮红,足有一丈来长的赤焰,亮得几乎可以照亮塔顶攒檐。

然而,攒檐已经看不见了,因为上方已经只剩一片被太过灼烫而烤出来的焦黑。

就在她抬头查看的这一瞬间,被亮红色的龙身缠住的那一节木柱,终于一声爆响,燃烧了起来。

那骤然出现的火光,熊熊照亮了塔内。

二楼的四人,也不由得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朱聿恒看到砖制的塔身最顶上,栏杆的尽头收为朱漆圆木,缠绕着耀眼金龙,撑起整座高塔与宝顶。

而现在,那向上喷发的烈火,正如从金龙的口中吞吐而出,直喷向塔尖最高处。

这绝望又雄浑的气势,诡异又瑰丽的情形,与他那日在熊熊燃烧的三大殿之前回头相望的,一模一样。

火焰烈烈,塔内被火光照亮,一层夺目血红。

葛稚雅却视而不见,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绢袋抖开,然后操起自己那柄扁头铁棍,就要去撬棺材盖。

阿南在上方,竭力拉着竹筒,却阻止不住它慢慢下滑的趋势。她咬着牙,冲下方的葛稚雅问:“难道你,只要抢出父母尸骨,其他什么都不管吗?”

“怎么管?我管不了。”塔内火光与塔外电光交织,葛稚雅抬头瞥了她一眼,那忽明忽暗的面容比她手中的生铁还要冷硬:“怪只怪设计这座塔的人,不懂雷电的可怕之处!”

说完,她一脚蹬在架棺材的凳子上,将铁棍上扁头的那处卡进棺盖缝隙之中,略微左右晃了晃,让它松动一点之后,就要起棺。

阿南在上面继续大声问道:“怎么,你这是真不打算让你娘入土为安了?她当初救你的时候,曾发过誓,要是你用了偷学的东西,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是要帮她应誓吗?”

“我就是要让我娘入土为安!”葛稚雅吼出这一句之后,才惊觉失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但事已至此,她咬一咬牙,也不再隐瞒,只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宽慰自己一般,喃喃道:“我没有错!所以我娘更不应该为我承担罪孽,我不能让她在这里付之一炬,永远无法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