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坐在上方的父母一点头,对着邯王拱手行礼:“二皇叔远道而来,侄儿迟迎,还望见谅。”
邯王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肩,道:“听说你这几个月接连犯病,圣上都心疼你了,让你回应天养病?改天二叔带你打猎去,好强身健体,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病根儿啊。”
“多谢二皇叔。不过应天虎踞龙盘,是太子所镇之处,二皇叔怕是不熟悉地势,还是让侄儿带您去吧。”朱聿恒还以一笑,抬手请他落座。
东宫最难惹的就是这个侄儿,邯王见他说话绵里藏针,自己无从借故发作,只能悻悻问:“你刚说搜索的事儿,是找袁才人么?”
朱聿恒在邯王身旁坐下,接过后方宫女递来的茶盏:“是,袁才人此番出事,父王心急如焚,东宫倾尽全力,本王奉命夤夜搜寻,更排布了数百士卒沿着瀑布水流打捞,所有河湾沟壑全部细细寻找,可至今一无所获。”
邯王虽是来借故闹事的,但听他描述也是疑惑顿生:“侄子你亲自出马,带那么多人去瀑布下游找,还能找不到?”
“袁才人落水之时,秦淮河入口处便紧急封锁了,山间水道更是梳篦了四次,可惜一无所获。”朱聿恒啜着茶若有所思,“按理,水流再急也不可能冲刷得这么快,但……再找寻不到的话,可能就要去秦淮河寻找了。”
“这……”邯王对水性一窍不通,哪里说得出门道来,只能干瞪眼道:“总之,还是得加派人手,紧急搜索!”
“二皇叔说的是。”朱聿恒就坡下驴,道:“如此,侄儿得尽快去了,便先送二皇叔至下榻处接风洗尘吧。”
眼看朱聿恒将邯王带出了东宫,太子与太子妃默然相视,都松了一口气。
“这可正是巧了,袁才人刚刚出事,邯王便来兴师问罪了。”
“没有这么巧的事。”太子缓缓摇头,在太监们的搀扶下向着内堂走去,“邯王对此事的了解比我们所透露的要多得多,袁才人的消息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传到九江去。”
“所以……”太子妃沉吟着,两人心知肚明,但都没说出口。
最终,太子妃只问:“要知会聿儿一声,提醒他吗?”
“你没见他刚刚面对邯王的模样吗?他比我们察觉得只会更早。”太子低声道,“放心,这世上没有聿儿应付不了的事,也没有聿儿应付不了的人。”
将邯王安置妥当,朱聿恒又到刑部,对照行宫地势图和工图册,准备再研究一下,袁才人还能有什么消失的途径。
甚至,他还考虑起了尸体被猛兽从河中拖到周边山林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找到的可能不会是全尸了。到时邯王必然联合荥国公兴风作浪,对于东宫自是不小打击。而邯王此次显然是趁机而来,他与刺客是否有关联,也值得思量。
正在思索间,韦杭之忽然进来禀报道:“殿下,已经寻到疑似袁才人的……骸骨了。”
朱聿恒微皱眉头,没想到他正在设想最坏的结局,结局便真的出现了。
他起身与韦杭之向外走去,问:“如何找到的?”
“之前诸葛提督提议,认为水性不定,或许渔民常在水上,会较易知晓方向,因此招了一批人来帮忙打捞。”
“此事我知道。”
“果然,一个常在苏杭一带来往的疍民,叫江白涟的,他撑着船过来,片刻间便寻到了……”
“江白涟?”朱聿恒停下脚步,打断了他的话,“他没在杭州?”
韦杭之有些诧异:“殿下认识此人?”
朱聿恒摇了摇头,下意识看向了南方,心口涌起一丝不安。
看来,阿南的青鸾台之行,第一步便要扑空了。
希望她在未能彻底摸清情况之前,不要为了他而急着下水。不然,若东海水下与顺天地下一样危机重重,她一个人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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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天元术,即古代的解方程。四元术是古代解四元高次方程的方法。
注2:退位,这里用作小数点后的数字。
东海扬尘(3)
钱塘江上游为富春江,下游折之字形而奔东流,过最后一条支流曹娥江,汇入东海。
出杭州城,沿钱塘江而下,便是如喇叭型扩散的入海口。万千海岛星罗棋布,呈拱卫之势护住杭州。
杭州卫副指挥使彭英泽看到阿南带来的手书后,哪敢怠慢,亲自带领海宁水军,百余人与阿南一起乘船出海,前往江白涟当初打捞到珊瑚凤鸟的地方。
阿南到了杭州才知道,江白涟刚好运货去应天了,不在杭州。而彭英泽当日正好出海巡逻,遇到过回航的江白涟,也是第一个看到珊瑚凤鸟的人,对此事正是知情人。
江白涟是福建迁来的疍民,恪守永不上岸的规矩,靠出海捕鱼为生。
江浙近海舟楫如山,他特意选了一个少人前往的海域,结果网在水下被缠住了,他竭尽全力也拖不回来。
渔民没了渔网便是没了吃饭的家什,他自然得跳下水去,潜到海底寻回自己的渔网。
“就在他解着被石头缠住的渔网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怪异的声音,如同鸟鸣,缓缓渡过大海……”
听到此处,阿南开口道:“在水下很难听到声音的。”
“但江白涟确实是这么说的。”彭英泽努力回忆当时他所说的话,道,“然后他就抬头一看,一只青鸾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远远地飞到了海的那一边。”
阿南想着礼部记叙中“于水下见青鸾翔舞”那句,微微皱眉。毕竟,这确实不符合常理。
“无论如何,先下去探看再说。”阿南看着手中的钱塘湾地图,审视下方情况。
钱塘江泥沙甚多,但此处离入海口颇远,海水已是一片清澈明透,就如大块青蓝色的琉璃,与天空上下相接,若不是中间隔了一层水面日光,几乎难以分辨上下。
“阿南,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因为在杭州这边场面上到处是熟人、上上下下事务都精通,卓晏被指派跟她一起出海。他趴在船舷上吐得晕头转向,有气无力问。
“阿晏,你看看咱们所处的位置。”阿南将地图拿给他看,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不太规则的圆,“海湾与群岛组成了一个包围,咱们大差不差,刚好就在这个圆的中心点。”
“你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是的……”卓晏扫了一眼,又吐了两口黄水,“那,先喊几个水军下海探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