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船上的人见她没搭理问话,便伸出几根篙杆抵在她的小舟上,企图驱离她的小舟。
阿南将船身一侧,篙杆吃不住力,就从船身上滑到了水里。握杆的人在船上一个趔趄,差点栽在水中,狼狈中恼羞成怒,忿忿呵斥道:“哪来的刁民,赶快离开,不然有得你好看!”
阿南抬头看高船上的众人,眉宇微扬,朗声问:“西湖是天地所生,放生池是古人所设,怎么你们能在此处停留,我就不行?”
见她这样发问,官府那艘船上有个锦衣卫总旗服色的人觉得不对劲,便站起身走到船头,居高临下打量她。
见只是一个女子孤身前来,他顿时放了心,不屑道:“此处禁止通行,擅入者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湖面水风回荡,阿南红衣猎猎,一两绺未曾盘起的发丝散在颊边,让她双眼微眯,竟似显出一丝慵懒来:“可本姑娘今日就要来玩赏放生池,你们若是不放我进去的话,岂不是让我空跑一趟,无颜见人吗?”
那总旗手下也有百来个兵卒,脾气自是不小。见她夹杂不清要闯进他把守的放生池,顿时冷笑一声,抓过旁边一个士卒的弓箭,拉弓满弦,将箭头直指向她:“大胆!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话音未落,后面一个“看”字,已经变成惨叫声。
流光在船头一闪即逝,那总旗的手上血箭迸射。他手中弓箭掉落甲板,只挥舞着血肉模糊的两只手,惨叫不已。
在叫声中,阿南抬脚勾住船头一个铁把,拨开后重重蹬下去。
船身忽然一轻,猛然向上升了几寸。她鼻中闻到了淡淡的硫磺和油脂的气味,低眼一瞥,小舟下方舱中泄出无数浅棕色的油脂,此时迅速蔓延向四方水面,又被水浪拍击着,涌送到各座船只下方。
她不由得心花怒放,楚元知做的东西还真实诚,分量十足。
还没等船上众人发现异样,阿南右臂疾挥,臂环中白光飞射,勾住上方官船船头,整个人借势向上翻起,红衣招展间已经站在了对方船头。
船上人还在查看那个总旗的伤势,根本未及回神,更不可能察觉到水面的异样。
而阿南一落在他们船上便即动手,虚幻的光线乍现,与风中粼粼波光混合在一起,似真似幻间只见流光所到之处鲜血横飞,与她艳红的衣裳交织闪耀,飞散在水风之中。
先下手为强,流光迅疾如飞,片刻间已血洗了半条船。
在一片哀声中,有一两点温热的鲜血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抬手去擦,脸颊却只触到一片冰凉——是她的手套遐迩,铁与血混合,淡淡的腥味。
只这短短一瞬间,便有两三个人欺到她身后,挥刀向她砍来。
距离太近,阿南的流光无法出手。她仗着手套的力量,硬生生抓住向自己砍下来的刀刃,迅疾攻击对方手肘回手反推。
那一往无前的刀势被阻拦,对方手中钢刀立即脱手飞出,连身体都因为此时船身的颠簸而站立不住,翻了两个跟斗,重重坠入湖中。
水花四溅之时,阿南纵身踢飞了第二个欺上来的人。
那迅疾的大风与起伏的湖面,成了她最好的帮手。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之下,她几乎无人可敌。
片刻之间,倒下了一船哀叫的伤患,躺倒在斑斑血迹之中。
但,跌入湖中的人,已经发现了湖面的怪异之处,大喊了出来。
旁边船上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抓起了自己的刀剑,有的向这边船上跳来,阻击阿南的攻势,更多的人张弓搭箭,箭如飞蝗向着阿南射来。
臂环中精钢丝网飞舞而出,阿南招手斜拖,挡下第一轮飞箭,转瞬间第二轮又射到。
她飞速撤了丝网,手撑在船舷上,身体凌空跃起,如一朵红云重新落回小船上。
她放矮身子,用船舷挡住身子,然后扳动机括。
船舱内的草蓬竖起,暗藏在内的铁板遮住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
趁着箭头叮叮当当敲打在船身之际,阿南低头观察了一下水面。那些淡淡的棕褐色油膜自船下涌出后,已迅速湮开覆盖了水面,在粘稠地随着水面起伏,拥住了围拢来的所有船只。
但此时湖上哀声一片,混乱局面之下,大多人只注意着攻击或防备,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湖面已经变了颜色。
阿南抬头看向放生池,思忖着火油是否已经足够覆盖这些船只。
正当此时,一艘细窄的黑船破浪而来,毕阳辉站在高翘的船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小舟上的她。
他的肩膀上,站着那只傲首翘望的孔雀吉祥天,湖绿色与艳蓝色交织的羽翼,在晦暗的天色中绚丽逼人,如神鸟临世,摄人心魄。
他振臂抬手,一拨肩上孔雀,那绚烂的大鸟便应着他挥手的姿势,拖着灿烂的长长尾羽扇动翅膀,在空中以阿南的小船为中心盘旋。
“臭娘们,终于现身了?”毕阳辉居高临下,冷笑看着她,“前几次老子不小心着了你的道,这次你自投罗网,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凭你,还有这只呆板的死孔雀,也想动我?”阿南冷笑着,瞥了空中的孔雀一眼,“痴人说梦!”
“死孔雀?待会儿它就让你死!”毕阳辉狞笑道,“这可是我们阁主特地替你准备的大礼,你还不乖乖投降,叩谢他的恩德?”
阿南嗤之以鼻,拢好自己在水风中横飞的鲜红裙摆:“是谁死还说不定呢。”
“今日湖上,就是我替兄弟报仇之日!”毕阳辉从肩上卸下长弓,咬牙切齿道。
他的话如同号令,四周船上所有士兵弓箭上弦,一起对准了她。那些箭尖闪耀出的点点寒光,如同即将群扑而来的饿狼之眼。
弥漫的杀意压在整片湖面上,一片寂静。
唯有阿南昂首站在风中,艳红的裙袂猎猎飞扬,如一朵即将被风吹去的炫目火花。
毕阳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弓,搭上了二指粗的一支铁箭,对准了阿南。
周围的弓箭手尽皆等着他,只待他一箭射出,便是万箭齐发。
但,毕阳辉迟疑了片刻,手中那支箭却迟迟未曾射出。
看着阿南脸上那绝不似装出来的笑意,他心下清楚,既然她有恃无恐,那么,必定还有杀招。
只是……让她这么无所畏惧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