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回头瞥了朱聿恒一眼,手中竹篙用力一撑,小舟以间不容发的速度穿过两艘官船中间的空隙。
在疾冲过官船尾的一刹那,阿南抬手间流光闪动,两边的舵手齐齐抖着鲜血淋漓的手腕大叫出来。
大风之中,相接的两船无人掌舵,失控地重重撞击在一处。
巨大的碰撞声中,船上那些手持勾镰站在船沿的士兵全部落水,锋利的勾镰交错着无法避让,水面上鲜血迅速洇开,惨叫声连成一片。
阿南的篙杆在水面上一划,将一切迅速抛到身后,向着放生池闯去。
然而就在她离放生池的堤岸不到十丈之时,一支长箭忽然自后方而来,向着她疾射而去。
后方船上的朱聿恒呼吸一滞,下意识地霍然起身。却见那支箭来自那艘燃烧的黑船上,极其粗大,显然只有那个膂力过人的毕阳辉才能用他的长弓射出。
那箭去势骇人,声响极大,阿南听到耳后异常风声,身形立即向旁边一倾,整个人向着水面倒了下去。
那支箭擦着她的胸口飞了出去,去势极为骇人,直插入放生池堤岸的砖缝间,激得碎末纷飞。
众人皆以为阿南会坠入水中,谁知她手套上的寸芒正好卡住了船身,此时腰身一挺,再度飞旋而起,目光冷冷地扫向后方那艘余火未熄的黑船。
船上,毕阳辉正手持长弓,再度搭箭上弦。
黑船材质比普通木头坚固,起火缓慢,而他竟在满船扑火的人中,不顾逃生,先要杀了阿南。
见他这不死不休的架势,阿南冷笑一声,身形在风中急晃,闪过他射来的利箭之时,勾住黑船的船头,飞身跃了上去:“正要找你呢!”
毕阳辉手中长弓无法近战,见她身形诡魅,唯有抡起弓身向她扫去。
阿南仗着自己手套,抓住抽来的弓身,一个翻身便带着长弓疾转了一圈,臂环中流光疾射,毕阳辉捂住脸,高大的身躯立时倒下。
旁边的士兵早已被火熏得神色大乱,此时见她几个照面就干掉了毕阳辉,吓得只敢在外围持刀作势,不敢上前。
“臭娘们……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毕阳辉趴在地上,兀自恶狠狠咒骂。
“你不放过我,我还要找你呢!”阿南一脚踩在他的腿上,冷冷道,“你害得石叔这辈子下不了床,我就让你这辈子走不了路!”
“阿南!”朱聿恒的声音在她耳畔厉声响起。
阿南回头一看,朱聿恒的船已经接近,他站在船头,片刻间就要到来。
天空闪过一抹灿绿,隐露吉祥天的痕迹。毕阳辉仓促地伸手入口,似乎要撮口而呼,让它下来攻击她。
她转回头,毫不迟疑地抬手,握紧手套,将寸芒对着毕阳辉的膝盖砸了下去。
在骨头碎裂声与毕阳辉的惨叫声中,她纵身而起,带着一手淋漓的鲜血,落回自己的小船上。
她手中飞扬的血珠,有一两滴抛洒在了朱聿恒面前的甲板上。
朱聿恒的目光,顺着鲜血缓缓移到小船上她的身上。
相识这么久,她在他的面前总是笑嘻嘻又懒洋洋的模样。即使在生死一线之时,也还带着三分不正经地和他开玩笑。
而他从未见过、也没未想过,她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阿南回过头看他,那些鲜血洒在她一身红衣上,并不明显。而她的神情亦未曾有多大改变,只瞥了他一眼,说道:“阿言,别过来。”
过去了,会怎么样?
朱聿恒盯着回头撑船离去的她,面容冷峻。
韦杭之站在朱聿恒身后,迟疑地问:“殿下,要去阻拦阿南姑娘吗?”
朱聿恒尚在犹豫,忽听旁边传来一阵惊呼。他们回头一看,黑船上本已昏死过去的毕阳辉,居然扒着余烟未尽的船沿,咬牙爬了起来。
他的衣服被船上未熄的火烬烫出大洞,眼看要烧进他的皮肉去。但他仿佛毫无察觉,只拖着残腿爬到掌舵人身边,将他一把推开,然后用力搭上了舵把,右手一扯,将风帆猛然升起。
黑船本就细窄,此时大风已席卷杭州城,那篷帆一经打开,立即在旋风的力量下,急速向着前方冲去,直撞向前面阿南的小船。
黑船上的士兵在太过迅猛的加速中跌倒一片,船上一片惊呼喧哗。
阿南在惊呼声中回过头,看见那只黑船向自己以泰山压顶之势急逼而来,似要将自己连同小船一起撞成碎片。
她久在海上生活,最擅操控船只,手中篙杆疾点,小船在湖面急转,借着风势横过船身,向着右后侧急避而去。
可她没料到的是,朱聿恒的船正从右后侧驶来。
仓促之间,绝无法再次改变航向。阿南手中篙杆立即脱手,整个人向后跃起,如一条红鱼般迅速钻入了水中。
轰然一声,她的棠木舟被撞得四分五裂。
而这黑船上的满帆被大旋风鼓动,在撞碎了棠木舟之后,速度并未稍减,反而与狂风一起携着浪头,骤急直冲面前朱聿恒的大船。
韦杭之下意识护住朱聿恒,连退几步避开高高扑来的水浪。
脚下的甲板剧震,所有人都失去了平衡,失控的黑船冲破水浪,向着他们直冲过来。
即使船上的士兵与水手拼命拉扯船帆,可船头龙骨已直冲向他们的船身,又在水浪的冲击下高高直立。
水浪骤倾,黑船向下重重压跌,眼看要将他们连同下面的船身砸得粉碎。
后方是船舱的板壁,根本没有退路。
挡在他面前的韦杭之已被水浪冲走,紧急关头,朱聿恒唯有翻过船身栏杆,直跃入下面激荡的水面。
骤然落水,朱聿恒被狂浪拍得脑子嗡了一下,下意识就探头冒出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