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让玄霜的药效稍微消退,面对着面前如林的武器,她贴着公子的脊背,在准备跃入湖中的一瞬间,她忽然笑了笑:“你觉得我挑这个大风雨的日子过来,只是为了让风暴干掉吉祥天吗?”
竺星河尚未回答,湖面上巨大的声响已经传来,是对准他们的那些火器,一起发射了。
虽然暴风雨让很多火药湿透,但毕竟还有些火力残余。小船周围所有的火铳手们,毫不留情地向着他们射出了所有的火力。
朱聿恒眼前的整个世界暗了下来,眼前模糊昏暗,只有满湖喷射的火焰残留在朱聿恒的眼中,如一簇簇亮得诡异的花朵。
在这些突兀盛开的花朵之中,面前所有的一切全部倾覆于风暴之中,随即,是滚滚巨浪滔天而来,席卷了整片湖面。
巨大的浊浪排空而来,从杭州城冲出,如同暴烈的猛兽,向他们汹涌狂扑而来。
是大风雨挟巨大海潮倒灌入钱塘江,冲垮了杭州城墙又直灌入西湖。激浪与大风雨一起,掀翻了西湖上所有一切。
摧枯拉朽的巨浪之中,韦杭之竭力抵住背后的石桌,将殿下护在自己的怀中。
天地动乱,风雨狂暴。剧痛在朱聿恒每一寸皮肤里、血脉里、骨缝里蔓延,像是有人顺着阴跷脉狠狠往他的体内一枚一枚插入刀尖,偏偏他却连挣扎都不能。
痛苦让他眼前漆黑一片,可身体的剧痛亦比不上心口涌起的刻骨怨愤。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你属于我。”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带不走公子,大家一起死!”
她曾说过的话,唱过的曲儿,在耳边如同水波般回荡,又被暴雨声撕扯成碎片。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暗淡,最终,他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那刻骨之痛,任由黑暗席卷了一切。
--------------------
阿南:一天之内得罪两个男人的技巧,t√
山长水阔(1)
豪雨倾盆,水面疾风乱卷。
在枪炮弓箭齐射的瞬间,竺星河与阿南不约而同钻入水中。上方波浪滔天,下方亦是暗流涌动。
水阵被巨浪摧毁,他们穿过封锁,向着前方奋力游去。
大风雨遮掩了他们,也裹挟了他们,两人的身体被激流卷起,猛然抛向后方,又在湖中重重激荡,全身骨头都如遭碾压。
本就虚脱的阿南此时眼前发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拉着她手臂的竺星河,见波浪实在太急,只能紧抱住她的身躯,宁可与她一起失控,随波浪胡乱沉浮,直到被一阵巨力冲上湖岸,重重摔落。
杭州城内外全是污浊泥水。竺星河抱着已失去意识的阿南,淌过及胸的大水,攀上旁边一棵合抱古木,带着她暂避浪头。
她在昏迷中呛到了水,此时无意识地咳嗽不止。
大水冲击过来,粗壮的树干摇晃不已。但竺星河也顾不上了,他半靠在树杈上,将阿南的身体翻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膝上,将水控出来。
她吐了几口浊水,意识依旧昏迷,竺星河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低微但总算均匀绵长,知道她只是因为玄霜的药效昏睡了,才略略放了心。
上面是疾风骤雨,下面是汹涌浊浪。他抱着她靠坐在树枝上,见繁急的雨点击打着阿南的脸颊,让她在睡梦中都痛苦皱眉,便俯身用脊背帮阿南遮蔽风雨,至少不让雨水直击她的面容。
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她,伸手轻轻帮她理着纠结的湿发。
在漆黑凌乱的头发和艳红血衣的衬托下,她的唇色显得异常苍白,完全不是平常鲜润的颜色。
就像他当初刚捡到的她一样,脆弱得仿佛随时可能被风雨摧折。
她似乎不太舒服,呜咽着侧过头,下意识要找一个躲避风雨的地方。因她这茫然可怜的模样,他轻揽过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入睡。另一只手伸到她的后背,帮她把水靠略微松了松,让她呼吸能更顺畅一点。
就在他俯头贴近她之际,他听到她的口中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
他怔了怔,贴着她的唇边,静静地听了一听。
她说:“阿言,对不起……”
心口涌过灼热的一股血潮,竺星河握着她发丝的手,瞬间默然收紧了。
阿言。他刚刚听她这样叫过朱聿恒。
但……那个阿言,此时应该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吧。他这样想着,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手,将她拥入怀中。
天色渐渐暗下来,最大的那一□□风雨过去。怀中的阿南轻微地动了动。
竺星河低头看去,发现她已经睁开眼,在他的怀中定定地看着他。
“你醒了?”风雨淹没了他的声音,阿南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张了张唇,那唇角似乎微微上弯。
竺星河低下头去凑近她,才听到她艰涩的声音,轻轻地说:“这风雨……和你捡到我那一天,好像啊……”
他和阿南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一场暴风雨。
海上的风雨,比陆上更为诡谲可怕。为了不至于船毁人亡,所以在航行之中遇上暴风雨时,他们会尽量寻找海岛停靠。
而那一次的风雨海岛中,他站在甲板上,看见了一个五六岁的枯瘦小女孩在荒岛砂砾上疯狂奔跑,扑向海边礁石。
她后方的空中,一只巨雕正从高处掠下,向她飞扑而去。
小女孩不顾一切地钻进粗粝的礁石缝隙之中,双手双脚磨得鲜血淋漓,却依旧拼命蜷着手脚,往礁石下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