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杭之一行人训练有素,即使阿南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鱼叩开城门穿街过巷,也都保持了肃穆。只是偶尔挂在马身上的鱼蹦跳起来,尾巴啪一声拍在马匹上,他们的嘴角就要微微抽搐一下。
等回到住处已是四更天。阿南下马时忽然转向朱聿恒,问:“进来帮我下?”
朱聿恒随她进内后,才知道她居然要自己帮她烧火煮粥。
他转身要喊个人来顶替自己,阿南忙拉住他,轻声道:“别啊,我其实是想跟你说点事情。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看着点灶台里的火呗,好不好?”
夜灯下她笑容盈盈,灯光映照在她的眼中,跳着些令他心口微动的光芒。
不知怎么的,他就点了头,帮她把灶火烧起来。
阿南运刀如飞,几下剖了那条大黑鱼,剔除鱼刺,刷刷刷利落片鱼。
朱聿恒见火已经燃得很旺,便将几块细柴爿往里面压进去,让火持续闷烧,将粥在锅中慢慢滚开。
阿南理着雪白的鱼片,朝着正坐在灶前烧火的他露出满意笑容:“火烧得挺好啊,看来之前当家奴的手艺没丢。”
朱聿恒丢了手中火钳,问:“不是有事跟我说吗?”
阿南见米粒已经烧得饱满绽开,便将鱼片下粥中烫熟,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哦,是这样的……你看最近我们追踪山河社稷图,也算是有了些重要线索,但这个具体分布和坐落地点啊,就算对照地图,朝廷也要勘探许久。”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没有回答。
“但你也看到了,我之前找黄河堤口的阵法时,是很准确的,几乎没有偏差。”她坐到他身边,用火钳拨着灶灰将明火盖住,托腮打量火光下他忽明忽暗的神情,“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现在我们查到的点不太分明,若我家公子愿意用五行决来帮忙找出详细所在,那我觉得肯定是件大好事,你说呢?”
朱聿恒盯着面前明灭的火光,沉默片刻,缓缓道:“他的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可以解决。有二十年前那场风云变幻在,圣上绝不可能允许他在疆域内行动。”
“可你是皇太孙呀,天下人都说圣上最疼爱你了,肯定会看在你的份上……”
“圣上不止我一个孙子。”
听着他干脆利落的回答,阿南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可我家公子可以彻查到关先生设下的阵法啊,难道朝廷会任由灾祸动摇社稷,也不愿揭过二十年前的旧事吗?”
朱聿恒的声音微冷:“所以你在被朝廷海捕之后,还胆大妄为回来潜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向我提议此事?”
阿南忙道:“主要是为了替自己洗清冤屈!现在我的冤屈已经洗清了,所以顺带问问嘛,而且这也是为了你、为了天下百姓,对不对?”
朱聿恒没理她,站起身拍去身上的草屑:“话说完了?我走了。”
阿南忙问:“那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我会与圣上商议的,或许他老人家能以江山社稷为重,考虑此事。”
虽然他口气不太好,但阿南听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心花怒放:“那应该是很有希望?”
“未必,毕竟还要看竺星河如何抉择。”朱聿恒看了她一眼,抬脚要走。
“哎,等等。”阿南踮起脚尖,抬手将他脸颊上的灰迹拭掉,对着他笑道,“虽然你现在火烧得挺好了,可灰还是沾到脸上了啊。”
她贴得那么近,温热的呼吸甚至都喷到了他的耳畔。
他偏转头,想要毫不迟疑地转身走掉,谁知阿南却又笑道:“先别走啊,鱼片粥做好了,你辛苦烧的,不来一碗吗?”
她将他按在桌前,去院中摘了一把紫苏叶切碎,撒入粥中搅匀。见绮霞睡得正酣,便只盛了两碗端过来,给他分了一把勺子,两人对坐在桌边吃着鱼片粥。
“好喝吗?”她觉得鲜美异常,便有些得意地问朱聿恒。
他“嗯”了一声,说:“可以。”
“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阿南托腮望着面前的他,他吃得快速而文雅,一看便可知从小养成良好的习惯,和她这种蛮荒海岛上长大的人截然不同。
阿南是很爱喝鱼片粥的,她喜欢吃一切的海鲜,鱼虾贝壳她都爱吃,可公子却不爱吃海里的东西。
或许就像公子喜欢的烟雨江南,她却总觉得下都下不完的雨,让她觉得憋闷。
相比之下,虽然阿言板着脸只说可以,但吃得比她还快还多,这让做饭的她真开心。
窗外天色渐明,屋内一灯如豆。饥肠辘辘的绮霞闻到香气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阿南正坐在窗下用勺子舀着粥,眉开眼笑地与对面人扯着咸淡。
熹微的晨光映照出她对面人的轮廓,让绮霞大气都不敢出,把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又赶紧闭上了。
造孽啊,看这模样,皇太孙又来找阿南共度了一夜?
可是,她醉倒之前,怎么恍惚记得阿南说的是他家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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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是个特别爱吃海鲜的人,海里的一切我都觉得超好吃~
阿南:只要不是保护生物,我都爱吃!
阿言:阿南做的我都喜欢吃。
公子:怎么,还不许我有一丢丢海鲜过敏了?
共此烛夕(3)
皇太孙出行前往渤海,声势自然浩大。
尽管已一再精简并筛减了人员,但等到出发之日阿南登船一看,浩浩荡荡十二艘楼船,从龙纹描金的主船到负责日常用度的料船,再到开道清淤的鸟船、护卫随从起居的座船,阵仗极大。
阿南身为朝廷网罗的下海好手之一,自然被安排在座船上,她乔装改扮后并没多少东西,随便把包袱往房间内一丢,转身正打量船只格局,就看见薛澄光从对面过来了。
“董兄弟。”薛澄光笑嘻嘻地与他打招呼,闲扯了几句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废话,话锋一转便问:“听说前次你去了我们拙巧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