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1/2)

被冷水一激,阿南的思绪反倒清醒得可怕。

她潜在水中,向着公子所在的沙尾游去。她潜得那么深,水面上只有一条细不可见的波纹,一直向着那边延伸。

许久,她才冒出头换一口气,取下头上小钗,拧掉中间的精钢芯,将中空的钗身含在口中,然后再度没入水中,只以中空的管子吸气,无声无息地贴着水面潜泳。

下弦月照亮的细长沙洲之上,公子如雪白衣在风中微动,镀着一层冷月光华,如同姑射神人。

“方姑娘已经落入朝廷手中,我看你们要过去营救她,绝非易事。”即使沙尾四周辽阔平静,竺星河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令水中的阿南听来,恍惚波动如在梦中。

对面人以青布裹头,显然是青莲宗的人,头领颇显老成,捻须沉吟道:“碧眠姑娘虽不会武艺,但一向机敏过人,而且此次行动还有公子护送,本应万无一失,怎的失手了?”

竺星河并未说话,而司霖道:“官兵狡诈,设下了圈套,方姑娘急于求成被擒住了。当时阁内重兵埋伏,我们若出手相救怕是也无法脱身,只能先行回来通知你们。”

看来,公子他并未向人提及是她作为,这让阿南心口的微痛又似得了一丝缓解。

老者急道:“方姑娘于我宗举足轻重,她既然出事,兄弟们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出来。她当初一力促成你我双方合作,对你们也是仗义,不知如今你们是否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司霖道:“这个自然,否则我们公子为何连夜找你们商议?营救方姑娘之事越快越好,最好是趁今晚尚未交接及早下手,否则一旦她被交付押解,路上再营救便难上加难了。”

青莲宗众人纷纷赞成,开始商议营救事宜。

阿南平静地藏于温柔沙地之中,她早已洞悉许多,因此也并无太大反应,只是觉得心口像被针扎了般,微微刺痛。

他到蓬莱阁,不是来接她回去的。

他是护送方碧眠去杀人的,甚至把她从屋内引出也是为了让方碧眠动手,顺便,把任性的她带回去。

但,公子至少并未对青莲宗提及她揭发方碧眠的事情,他还是维护海客团体的,也是……维护她的吧。

沙尾之上,众人已经商定解救方碧眠事宜,如何趋近、如何脱离都制定好了路线。就在分头行动之际,青莲宗头领忽然问:“碧眠姑娘此次执行任务失手被擒,那个目标绮霞,如今怎么样了?”

水下的阿南气息骤然一滞,她赶紧屏息,竭力镇定下来,听到司霖冷哼一声:“被救下了。”

“苗永望死前只有她在,而且碧眠姑娘还曾在窗外听他们有过升官发财之类的对话,为防万一,我们决不能让她活着,毕竟,那件事若是泄露了……”

即使他们确定周围并无他人,但说到这里时,对方的声音还是压得极低,潜在水中的阿南无论如何也听不见他后面的话语。

审讯方碧眠时,公子亦在梁上听到了经过,知道苗永望临死之前,并未对绮霞说什么,因此他微一皱眉,沉吟道:“那个绮霞……”

阿南的话还在他耳畔回响,她说:“公子你知道吗,绮霞为了我,差点把命都葬送在监狱里了,所以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护她周全!”

她欢喜欣慰望着江白涟那艘船的侧面还在他的眼前,她红着眼圈讲述绮霞对她的情义,一切都清晰在目。

但,他终究开了口,语调平淡而清晰道:“她似乎与一个疍民关系非凡。”

似有冰冷的海水灌入额头,阿南瞬间浑身冰凉,从头至脚,周身所有的血似乎都停止了行走。

她死死地捏住自己的鼻子,让自己保持神志清醒,免于呛水。

只听青莲宗头目又说道:“多谢公子提供线索,区区一个弱质女流,既有了下落,收拾起来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还是尽量小心些。”既然已经开口提示,竺星河干脆声音沉沉地再度开口,提醒道,“方姑娘的‘希声’已经落入她的手中,这东西能震荡耳膜令人身形不稳,到时候你们怕是得防备一二。”

青莲宗的人立即道:“行,那我们用布堵住耳朵再去杀她!”

“那没用。”竺星河抬起手,做了个手按耳孔与听会穴的动作。

青莲宗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得按住穴道,才能抵御那声波。

几人按照那手法依葫芦画瓢按了耳朵穴道,向他连连道谢。眼看天色不早,海水已侵漫上来,即将淹没整片沙洲,众人将小舟推下沙洲,准备离去。

却听哗啦一声,一条人影从海中跃出,漫身水花飞溅间,已经立在了青莲宗的船头。

冷月之下,只见她一身艳红水靠熠熠夺目,一头浓发湿漉漉地披卷于肩头,眼中倒映着冷冽波光,那临风而立的姿态攫人魂魄。

越陌度阡(2)

她足踏船头雕刻的青莲,取下口中叼着的精钢发钗,慢慢地将自己的湿发挽起,在月光背后俯视着船上的青莲宗众人,如同罗刹临世,杀气弥漫。

船上的人看着她,惊恐万状,不知这个忽如其来的凶神恶煞,是如何突然冒出来的。

而她慢慢地抬起手腕,臂环在月光下发着冷冷光华,对准了船舱中的头目老者。

仓促之间,青莲宗的人立即回防,挡在头目面前。

可惜他们防得住她的身影,却防不住那一线流光无孔不入,倏忽间穿透人墙缝隙,直取头目的眉心。

众人没想到她下手如此稳准且狠辣,正在反应不及之际,却见那新月光芒一闪之际,硬生生停滞在了距离头目双眼不到一尺之处。

是竺星河,他是最了解阿南的人,是以一见她动手便知道她的攻击方向,此时身影飘动,早已拦在人墙面前,手中春风如初初抽芽的蒹葭,莹光细长,那上面的花纹正卡住了新月,并反手一绞一挥,精钢丝缠绕于苇管之上,所有攻击力量立时消弭。

起起落落的潮水似永不停止,汹涌地拍击船身。立于船头青莲之上的阿南用力抬手挥斥,精钢丝立即从苇管之上松脱,新月倏然回转,一缕光华急缩回她的臂环之中。

一击被阻,阿南立即飞扑上前,跃上船舱,向众人直击。

然而,竺星河早已张开了双臂挡在青莲宗众面前,看着飞扑而下的她,声音既冷且急:“阿南,住手!”

她的流光即将正面射向他的胸膛,而他已经收了春风,并不与她相抗——因为他知道,面前这势如疯兽的女子,世间没有任何武器能收服她,即使是他的春风,也绝无可能。

因此他只袒露自己的胸口,任由她的攻击撞向自己。

十四年来对她的了然于心,让他敢于赌这一次。

那流光在他胸前破开了三寸长的口子,鲜血于白衣绽裂处涌出,他胸前印上一道鲜红血月。

但与此同时,那抹夺目的流光也硬生生地掠过了他的身躯,在空中虚妄飞舞着,奔赴回茫然恍惚的阿南臂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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