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线自西而来,线在中途又分出一股,中间夹杂着一块扁如鞋子的形状,再汇聚于一起,向东南而斜下。
“而在鞋形的南面,是杂乱一片青红交错,现在想来,若雕琢加工之后,可能是朱阁碧树模样。”
“关先生之前提示的阵法地图,大都是就地取材而加工。所以这条线,大概就是拿来替代河流的,应该是一条自西向东南而流的江河,河中有个鞋子状的沙洲,南面则是人烟聚集处。”阿南捏着下巴道,“这事还得着落在琉璃灯上,等你回去后,确定了大致方位再对照一下当地的山河,应该就能找到了。”
朱聿恒缓缓点头,又道:“但为何那七幅浮雕都精细入微,唯有这一幅,却不曾有任何雕琢打磨的痕迹呢?是当时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关先生以此在暗示什么?”
“不管是什么,总之,我相信你肯定能解决的。”
她肯定的语气,让朱聿恒瞬间觉得,面前的迷雾似乎也没那么无从下手了。
抬手抚上自己身上那些血痕,他低低道:“如今想来,我反倒有些感谢那个给我埋下这些毒刺的人了。毕竟若没有这山河社稷图,我们又如何循着线索,去破解那些会倾覆天下的可怖阵法,阻止灾祸呢?”
阿南是海盗出身,并不理解他对这山河天下的眷眷之心,但见他坚定果毅,对自己的人生并不怨怼,反而迎难而上凛然无惧,心旌不由激荡,道:“至少阿琰你以后的路,如今已经明朗。我想,只要你能找到关先生设下的那些阵法,将阵眼中的青蚨玉取出,那么你身上的毒刺便不会破碎,奇经八脉也就不会断绝。或许……你能如傅灵焰的孩子一般,好好活下去!”
朱聿恒凝重点头,道:“是,下一次,我们必定能赶在阵法发动、毒刺崩裂之前,将它们控制住,消弭于未然。”
阿南隔着火堆望着他,想说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没有开口。
吃完烤鱼,天色已暗。阿南教朱聿恒去外面找了些树枝草茎,用火熏燎掉小虫和虫卵,垫了两个粗糙的小床。
朱聿恒将自己那件已经扯出了好几个口子的外袍脱下,烘干之后铺在里面那张床上。
天色已晚,他们编好树枝拦住洞口,以免虎头海雕夜间偷袭。
火掩得只剩些微暗红,在黑夜中慢燃。暗暗的山洞内草床草叶柔软,就像一个暖和的小窝拢住阿南身形。她软软地趴在床上,将脸靠在朱聿恒的衣服上。
干草的清香,熏燎的焦味,海水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在空无一人的荒岛上,他们在石洞中相依为命,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拢住,让她这么厚脸皮的人,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种怪怪的别扭感,难免心旌摇曳。
这垫在她身下的衣服,虽然在海水中浸泡了许久,湿了又干,但那上面熟悉的熏香味儿,似乎依旧淡淡存在。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中,想到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一起被关在困楼中,她也曾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还在逃脱时奚落他:“熏的是什么香?挺好闻的。”
不由自主的,阿南将脸埋在臂弯中,暗笑了出来。
海上明月(1)
一夜好眠,第二日醒来,阿南的烧退了下去,朱聿恒的伤口换了药未见红肿,两人都是精神见长。
甚至运气好像也变好了,朱聿恒出去找海蛎子时,居然在沙滩上抓到了一只脸盆大的海龟。
阿南馋涎欲滴,亲自上手将海龟杀了,处理放血,把龟壳敲裂上下掰开,架起石头当炉灶,倒仰龟壳在火上煨烤。
龟壳下小火慢烧,肉香在洞中蔓延,让又饿又累的两人盯着海龟,脸上都是垂涎期盼。
偶尔目光交汇,看见对方那仿佛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他们都忍不住笑出来。
折下树枝当筷子,两人围在火堆旁,用筷子撕下鲜嫩的龟肉,吃得十分欢欣。
一个大海龟下肚,吃饱喝足有了点精神,两人商量着伐木做筏,离开小岛。
岛上并没有高大树木,只有丛丛灌木生长,最高也不过堪堪长到他们头顶。
朱聿恒的左肩臂有伤,脆弱的日月也无法拿来砍伐,二人便先选取了几棵大点的灌木环切掉根部树皮,预计过几天枯萎脆干后,再以脚踩断,便于收集。
其实傅准应该知道洋流方向,而且官府在渤海遍寻不着后,也肯定会逐渐扩大搜寻范围,最终找到这边。但他们可以等,朱聿恒身上的山河社稷图和关先生留下的阵法却不可能等。
“实在不行,我们错过玉门关那一次,专心安排昆仑山阙那一场巨变吧。”朱聿恒见阿南着急,反倒劝解她,“而且照你上次所说,我身上山河社稷图的应声子母玉,可能有三份,一份在阵法之中,一份被植入我的身上,另外还有一份在我身边某人的身上。若按照这般推断,西北遥远的地方影响不到我,而那个潜伏在我身边的人又不在,或许我这次能躲过或者延缓山河社稷图的发作呢?”
“也有道理啊。”反正如今已是这样的局面,急也急不来,阿南和他索性也就丢开了。
在灌木丛中蹲久了,阿南有些晕眩。朱聿恒便道:“你如今身体尚未好转,先回去休息吧。”
“好,我回去歇一会儿,你记得别累着左臂。”
阿南去旁边水坑捉了条鱼,慢慢绕过小岛,走向灌木背后的石洞。
海风猎猎,就在她快走到洞口时,风中忽然传来“呜哇——呜哇——”的叫声,低沉嘶哑,如同猛虎怒号,令人毛骨悚然。
阿南抬头看去,半空中有只巨大的鹰隼盘旋,盯着她的目光森冷骇人。
虎头海雕占据这海岛多年,早已将其视为领地,如今有人类入侵,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阿南将鱼丢进洞穴,警惕地抬手以臂环对准海雕,慢慢地退向洞口。
虎头海雕十分机警,在空中一再盘旋,待到阿南略一侧身准备进内时,它瞅准机会飞扑而下,向她直击。
“好啊,刚好鱼吃腻了,今晚就先把你烤了!”阿南手中流光疾射,一点精光直贯鸟身。
惨叫声中,虎头海雕毛羽纷飞断裂,早已被精钢丝缠住。那本就被朱聿恒伤过的翅根再度受伤,整只翅膀折了下来,从空中一头栽下,重重撞在了礁石上。
虎头海雕十分凶悍,落地后依旧张着翅膀在扑腾,阿南提起精神赶上去,一脚踏住它的脖子。
忽听得风声再起,耳边那令人不快的呜哇声再度密集传来。
阿南抬头一看,海岛上空不知道何时又出现了几只海雕,体型比她脚下这只稍小,此时正一起在空中盘旋,紧盯着下方的她。
“好么,一家子全来了,看来我和阿琰十天半月的存粮都不愁了。”阿南脸上笑嘻嘻,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现在状况堪忧,要是被这一窝雕缠上,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幸好,她不是一个人,还有阿琰在呢。
想到阿琰,阿南心头一轻,同时又有个念头闪过,让她忙乱中反而升起一阵雀跃。
“阿琰!”她大喊一声,一脚踢开脚下的虎头海雕,在它疯狂扑腾之时,迅速将身体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