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二人立即住了嘴。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梁鹭,审视他们的目光颇有些寒意:“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她回家穿得朴素,一身青布衣裙,头发也只用一条手绢系好,但金钗布裙难掩艳丽之色,与这个普通的家格格不入。
阿南将雷公墨放回原处,拎起地上的篮子对着她一晃:“你娘让我随便摘,我就拔了两棵菜。”
梁鹭的目光在朱聿恒的身上扫了扫,语气总算放缓了些:“那怎么拔到柴房来了?”
“我看这柴房没关门,又见你娘整理东西井井有条,就进来看看。”阿南笑吟吟道,“你看,东西还是这么齐整,我也没弄乱呀。”
梁鹭扫了屋内一眼,虽没看到什么乱翻痕迹,口气还是硬邦邦的:“那赶紧把菜拿过来吧。”
被她堵截面斥了,阿南只能随她从柴房出来,无法再赖在其中。
雁肉已经炖得香酥熟烂,满屋飘香。
阿南接了水在檐下洗菘菜,而金璧儿见外面天色阴下来了,便去院中收了衣服,抱到在檐下一件件细致折好。
她叠衣服平整顺直,将衣袖拢在衣襟前,门襟朝下折好,背面朝上,整齐方正的布面一件件叠在一起,看着无比舒适。
“表妹,这是你的衣服。”抬头看见梁鹭,金璧儿笑着将叠好的衣服递给她。
谁知梁鹭一看见这几件叠得齐整的衣服,脸色顿时大变,抬手便将她手中的衣服打落在地,质问:“你干什么?”
金璧儿被她突然的暴怒吓到,看看地上的衣服又看看失控的梁鹭,一时呆住了。
阿南将地上衣服捡起丢给梁鹭,道:“金姐姐帮你收衣服呢,你不谢也就算了,这么大声干嘛?”
梁鹭的声音却更尖锐了:“谁要你们替我叠衣服!叠什么叠?”
金璧儿被她这暴怒的神情吓到,紧紧抱住阿南的胳膊,眼圈都红了。而阿南对梁鹭这匪夷所思的举动也是无语,只能轻拍着金璧儿的背抚慰她。
唐月娘听到外边动静,赶紧从屋内出来,一把拉住梁鹭,小声训斥她:“鹭儿,怎么跟你表姐说话呢?她是好意帮你叠衣服……”
梁鹭脱口而出:“好意?衣服是这样叠的?她们是在咒我!”
唐月娘眼睛微眯,飞快地横了她一眼。
梁鹭被她这一扫,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但她的性子素来嚣张,从不对人服软道歉,只是一咬牙,匆匆将衣襟朝上衣袖反折,胡乱叠了两下,抱着一团糟的衣服转身就走。
唐月娘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她们赔笑:“真是对不住,这孩子从小不在身边,性子有些古怪。”
何止古怪啊,简直是不可理喻。
阿南看着梁鹭的背影,心道这嚣张的性子,哪像个乐伎啊,简直是公主娘娘了,真是伺候不起。
因为梁鹭的搅局,一顿团圆宴终究食不知味。
阿南喝完酒吃了几块雁肉,便与朱聿恒赶紧走人。
韦杭之已从城中调了马车过来,也送来了急件。
“阿琰你好忙啊。”阿南跟他上了车,见他在颠簸马车内还要审阅公文,又同情又佩服。
“这公文,你也会有兴趣的。”朱聿恒说着,将它展示在她面前,“敦煌这边的来往信件全部调查过了,你看。”
阿南目光一扫,顿时愕然,失声问:“诅咒卓寿惨死、并且预言他会天打雷劈的信,居然是……苗永望寄来的?”
朱聿恒确定道:“是他没错。”
“可卓寿死的时候,苗永望已经在应天被方碧眠杀害了啊!当时还把绮霞卷入冤狱,差点没命呢!”阿南又看了许久,才肯定道,“看来,苗永望确实知晓了青莲宗内部大事,所以他们连绮霞都不放过,就是怕苗永望生前对她透露过一星半点的内容。”
“嗯,而卓寿很可能也是死于相同的原因之下——因为他看到了苗永望生前给他写的信,那信里,吐露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
阿南郁闷道:“可惜啊,信已经被卓寿烧了……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不好好保存,把证据留下来?”
朱聿恒无奈摇头,铺开案上那本手札:“目前来看,我们需要详查三处青莲找出阵法,而关窍处,得着落在青莲宗身上。”
“对,当年傅灵焰既然在西北这边有出没,那么青莲宗该有线索。”阿南抬起手,做了个紧握的手势,“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揪紧梁家人。这家人不但与青莲宗关系匪浅,而且每个人都古古怪怪的!”
马车微微颠簸,朱聿恒的声音也带上了波动:“每个人?”
“梁垒是青莲宗的人,梁辉被刘五的妻子指认为凶手,唐月娘在外面有男人……”
朱聿恒无奈瞧着她:“这也能算嫌疑?”
“马马虎虎先算吧,至于梁鹭……你当时和楚元知在里屋,所以没看到她发疯。”阿南说着,提起收衣服时的情形,还有些郁闷,“简直不可理喻!”
朱聿恒抿唇点头,默然沉思。
“不过还好咱们今天也有收获,这顿饭没白吃,在梁家找到了线索。你看,傅灵焰当年在大漠中寻找过从天而降的青莲,又用罗盘定位……”
“嗯,看到雷公墨时,我亦有这个想法。”朱聿恒自然与她心意相通,“从天而降,又用罗盘寻找,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猜测,她要找的,或许是颗陨星?”
“错不了,罗盘就是我本家呀,司南。”阿南笑着,施施然道,“万磁拜北斗,金铁司南极。若有自天而降的陨星,不管周边地势如何,都会影响到附近的罗盘与磁铁。所以六十年前傅灵焰手持罗盘寻找的,很有可能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星!”
朱聿恒默然颔首,又看着手札上“青莲”二字,思忖道:“而这青莲盛绽的意思,难道是指陨星自天降落之时,冲击融化周围沙土,所以它的周围遍布雷公墨,就如青莲一般拱卫周边?”
“那这青莲岂不是矮墩墩陷在地里?和之前两朵比也太逊色了。”
探讨没有结果,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
阿南揉着手,朱聿恒解着岐中易。金属撞击的轻微声音与辚辚碌碌的车轮声混合,在车内的似有若无的冷香中,不约而同的,他们二人同时开口,吐出三个字——
“魔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