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2/2)

朱聿恒转过头,看见身后库吏在揉着他被书凳砸到的脚,缩着头不敢吭声,便问:“脚没事吧?”

“没,没事,不敢有劳殿下过问。”库吏惶恐应道,“小人也不知怎的,当时手忽然抽筋了,才一时拿不住凳子……”

朱聿恒目光在他手上一瞥,看见他虎口处小小一个血珠,不由略一皱眉,目光转向后库。

他记得,傅准的万象便是如此,无声无影,一点微光穿透关节,伤人于无形之中。

这个被袭击挟持的傅阁主,在离去之前,还有闲暇对着小吏放出攻击,不知是为了什么?

前后库房细密搜索了一轮,从上至下,一无所获。

诸葛嘉率神机营众人无功而返,过来禀报时声音也带着迟疑:“启禀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目前暂未发现傅阁主踪迹。”

太子颇为震惊,问:“那,是否有找到挟持傅阁主的青衣人?”

“没有。既没有傅阁主,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等。”

“让工部和刑部多调派人手,彻查库房及整个工部衙门,务必要查到傅阁主的下落。”

朱聿恒想了想,示意廖素亭与自己同往后库。

在傅准消失的窗口,他们将窗板放平相搭成桥,廖素亭拿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卷轴,向朱聿恒这边滚过来。

卷轴外的护套是竹筒打通所制,又打磨得浑圆光滑,因此只需要廖素亭稍稍用力一推,便骨碌碌地沿着窗板滚了过来。

前后库房相距不过半丈,朱聿恒在口中默数,一,二,仅仅两息时间,卷轴便滚到了他的面前。

朱聿恒将卷轴拿在手中,又示意他:“慢一点。”

这一次,廖素亭用的力减少了一些,但也在三四息之间便到了面前。若推动力度再小的话,卷轴便会停在窗板上,无法顺利滚过来。

朱聿恒记得,傅准出事之时,正将手中卷轴滚过窗板,而太子拿到卷轴后,抬头看见他背后青衣人,于是立即喝破。

当时他立即跳下脚凳,到窗口看向对面,却已经没了傅准及青衣人的踪迹。

也就是说,傅准消失的时间,至长也就在三四息之内。

三四息,如此短暂的时间,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消失?

腊月严寒中,南京工部刑部两大衙门出动了上百个人手,在库房中搜索了一遍又一遍,连十几年前的蟑螂臭虫都扫撮干净了,可上头要找的人,他们却连个影子都未曾瞄到过一眼。

眼看天色已晚,朱聿恒见一无进展,只能下令封闭库房,毕竟耗下去已无任何意义。

他起身带人走出库房,在走过院落时,脸颊微微一凉。

抬头看去,高烧的灯烛照亮了夜空,漆黑的夜色中,有细碎的雪花如同棉絮一般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白色的雪花被灯光照亮,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尤为显目。

而被雪花笼罩的屋顶,他看到傅准那只碧色辉煌的孔雀。它正站在飞檐翘角上,机械地拍着翅膀,却又因为缺乏力量,无法再飞起来。

工部的人见皇太孙殿下注意它,忙招呼人:“赶紧搬个梯子,把它取下来。”

朱聿恒示意不必了,手中日月旋转飞扬,六十四个光点迎向檐角,在空中搅动夜风气流。

雪花轻飏中,吉祥天翅膀随风轻招,在气旋托举下缓缓滑翔而下,顺着日月的光芒飞向朱聿恒。

朱聿恒抬起手,让它停在自己臂上。

为了在空中飞行,吉祥天内部被掏空,里面的机括也多由空心竹木与天蚕丝所制,因此举在他的手上并不沉重,那轻扬的尾羽在夜风中显得飘逸轻盈。

朱聿恒抬眼看着臂上的吉祥天,拂去落在它黑曜石眼睛上的雪花,心想,傅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连吉祥天都无法带走?

在这严密防守间,父亲看到的青衣人,又会是谁?

他带着吉祥天上了马,在风雪中向着东宫而去。耳边传来梆子声响,已是初更了。

他仰头看向空中不断下落的雪花,拢紧了狐裘遮挡寒风,心中不由又浮现出阿南散漫狡黠的笑靥。

她若知晓了此事,那双异常深黑的眸子必定会更亮,欢呼着恶人还有恶人磨,傅准这个混蛋终于遭报应了。

但,她也一定会竭力探究其中的秘密,不让任何人遮蔽自己的目光吧。

…… 素履冰霜(4)

细雪下在南京,也下在杭州。

钱塘自古繁华,时近年关,杭州更是解了宵禁,即使下雪也未能阻住百姓游玩,热闹非凡。

尤其清河坊一带,夜市人群摩肩擦踵。卖花灯的、捏糖人的、耍把式的、摆果点摊的……街衢巷陌无不上了灯,满城亭台楼阁都如玉宇琼楼,通透明亮。

街口酒肆中,围拢了最多的闲人。见今日生意热闹,说书先生精神见长,清了清嗓子,一拍醒木,开口道:“上回书说到,那董超和薛霸收受了银两,要在途中加害林冲……”

酒肆外,抱着书本的楚北淮趴在窗口等了半天,见说书先生终于讲起了他要听的《水浒》,正在精神一振之际,耳朵忽然一痛,被人揪着提溜了回来。

他捂着耳朵转头一看,面前这个小腹隆起还叉腰做茶壶状的凶孕妇,不是绮霞还能有谁?

他龇牙咧嘴,赶紧从她的爪下挣脱:“霞姨你都怀小宝宝了,怎么还大晚上出来溜达?”

“我就知道,你大晚上的跑出来,肯定有问题。果然,来这里蹭书听了!”绮霞一边揪着他往回走,一边训斥道,“你爹也就算了,要是被你娘知道你不好好学习,跑来听闲书,又要背着人偷偷抹眼泪了。”

楚北淮最怵他娘,听她这么说,只能把书往怀中一塞,缩起肩膀:“我不想回家,家里太压抑了……”

绮霞扶着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得了,你爹娘这么疼你,你压抑什么,还嫌他们管得多?”

“不是啊,从敦煌回来后,他们……他们就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