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2/2)

原来终究已成逝去的幻境,难再奢求,不可碰触。

两人都陷入沉默,任由小舟在风帆的催趁下,向西而去。

阿南望着外面的细雨,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疑惑终究按捺不住,哑声开口,问他:“阿琰,其实我,其他都可以不介意,但我爹娘……”

她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周围的滚滚波涛忽然被悠长的一声唿哨压过,有快船破水的声音传来。

他们二人下意识转头,看见了江上隐现的黑船。是拙巧阁的人赶上来了。

朱聿恒抬手按住了药性未退的阿南,示意她呆在船舱内不要动。

他取过面具戴上,深深吸气,强迫自己从低落情绪中抽身,尽量冷静地起身走上船头。

后方追击的船只漆黑窄长,速度极快,而撑伞立于船头冷冷盯着他的女子,面容清丽,尤带病容,赫然便是薛滢光。

见朱聿恒现身,她也不示意船停下,足尖在船头一点,当即便落在了他的身侧。

手中伞微微一转,她的目光越过朱聿恒,看向船舱内的阿南,唇角一扬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这么大的雨,南姑娘不忍心让我站在外面淋雨吧?”

说着,也不管他们是否答应,径自便进了船舱,等收了伞回头一看这舱内一无所有的模样,又探头对黑船上喊了一声:“老刘,送个炉子来,冻死了。”

黑船上有人应了一声,随即抱着炉子靠近了船舷。

两船此时在江中并行,相距不过半丈,那个老刘向下看了看,将沉重的炉子在手臂中旋转着推来。

这老刘的臂力与控制力显然极强,正在燃烧的火炉落在斜下方的小船上,被旋转的力道卸去了撞击力,只略跳了跳便站住了,里面的炭火安然无恙,依旧在如常燃烧。

朱聿恒心中微动,因为老刘旋转炉子的力道,令他忽然想起了傅准失踪时,从工部后库顺着窗板滚来的那一个卷轴。

当时傅准为何失踪、下落如何,至今尚未有任何头绪,与这炉子的飞旋应该也并无任何关系。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到了那一幕怪事。

回头看薛滢光已经解下随身的包袱,将船舱的帘子放下了,里面传来她的声音:“殿下稍候,马上就好。”

朱聿恒给炉子遮着雨,在舱外略等了片刻,便见船帘掀开,阿南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颜色清雅,只是稍微短窄了些,显然是薛滢光给她带了身自己的衣服。

甚至,薛滢光还将臂环都替她取过来了,阿南倚在舱中调试着,一切完好无损。

朱聿恒将炉子提到船舱内,三人围炉而坐。薛滢光看着朱聿恒的面具,微抬下巴道:“我看就没有必要了吧?遮脸不遮手,殿下这双手谁不过目难忘?”

朱聿恒便取了面具,在火炉上烘了烘手,问:“如今你们阁中主事的那位代阁主,是什么来历?”

薛滢光郁闷道:“不知道。我回到拙巧阁后身体尚不佳,前不久才开始理事,结果傅阁主告诉我,朝廷征召他南下,此去路程迢遥,各种事务他已交托给可靠之人,让我们务必听候代阁主的指令。”

阿南问:“就是那个抓了我的青衣人?”

“对,我们一众人都不知他从何而来,甚至连他真面目都没见过。但他对阁内却十分熟悉,比如说,捕捉南姑娘你的那个地牢,上面的屋子已经封闭几十年从未开启过,阁众都不知道下面还有机关,这次就是他让人重启的,总算把你给逮住了。”

阿南郁闷地抱臂“哼”了一声。

朱聿恒则道:“你们阁主于工部库房失踪时,太子便看到是个青衣人对他下手。你觉得,此人与这个代阁主是否有关?”

“不知道,要不是我哥还在阁中养病,我早走了。毕竟……”她看看船舱四下,将头俯到他们旁边,压低声音道,“傅阁主最后一次离开瀛洲时,将所有防护机关全部撤掉了。”

阿南的脑中闪过那张燃烧的卷轴,心想,难道傅准知道她会上岛来,也知道青衣人会设计捕捉她?

“不然,若岛上的机关没有撤掉的话,殿下可能这么顺利一路杀上来?”薛滢光对傅准十分尊崇,毫不客气道。

朱聿恒倒不在意,只问:“那人有何手段,如此轻易就接管了拙巧阁?”

“一是傅阁主有令,二是他机关术数确实挺厉害的,第三么……康堂主原本不服的,后来被他打服了,至今还无法下床。现在阁中就剩我和兄长这样的伤病员,还有谁能对抗他?”薛滢光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个东西,“而且,我始终怀疑傅阁主的失踪,与这位代阁主脱不了干系,所以,懒得替他办事。”

阿南的手正在火上烤火,忽然感觉到薛滢光将一个东西塞进自己掌中,一愣之中下意识便握住了。

只听薛滢光低声道:“这是傅阁主让我交给你的。南姑娘,我们阁主对你,算仁至义尽了,你……好好想想吧!”

阿南尚不及辨认那是什么,薛滢光已经起身跃出了船舱,对着黑船上喊道:“糟糕,这对煞星太厉害,本堂主不能为毕堂主讨还公道了!”

随即,她抓住了黑船上垂下的缆绳,纤巧的身子一荡便在船身借力踩踏,旋身回到了黑船上。

拙巧阁众人还在为朱聿恒杀出重围那一幕胆寒,在薛滢光的呼喝下,黑船来得快去得也快,顺流而下,不多久便消失了踪迹。

阿南坐在舱内目送黑船远去,若有所思地将手掌摊开。

傅准让薛滢光交给她的东西,在她的手中粲然生辉,竟是一枚白玉菩提子。

她略带诧异地拈起菩提子在眼前看了看,望向朱聿恒。

朱聿恒打量这白玉菩提子,说:“看来是佛门之物,而且,珠子捻得如此光润,应该是旧物了。”

“这么润泽的白玉,也是价值不菲,用这个的和尚肯定有钱吧。”阿南将菩提子在指尖转了转,玉石冰凉,她打了个寒噤,便先收在了袖中。

“傅准这个混蛋,神神道道的,给了东西又不多说一句,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她嘟囔着,感觉头上湿发难受,便将它散了下来。

朱聿恒见她抖得头发杂乱,便贴着她坐下,帮她将发丝理顺。

她的耳朵藏在湿发下,冻得红通通的,像是玛瑙雕成的一样,在水光映照下可以看见细细血脉的痕迹。

朱聿恒盯着她的耳朵看了又看,终究还是忍不住,用掌心包裹着它,帮它阻隔周围的寒冷。

“阿琰,你的手心好暖和……”阿南喃喃着,微侧脖子,抬眼看他。

虽然没有大力抗拒,但他看到了她眼中淡淡的疏离:“阿琰,谢谢你……不过,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