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的身形如何变化,日月的追击总是混乱交织于他的面前,迫使他不得不中途改变身形避开攻击,那原本潇洒飘忽的身影,也显左支右绌。
而朱聿恒的日月,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只给他留了唯一一条可以脱出的道路。
他再怎么闪避,最终依旧被迫落在了朱聿恒最初所落的那棵树上。
只是,朱聿恒的日月因为混乱穿插,所有天蚕丝也缠绕在了一起,已经失去了分散攻击的能力。
眼看他日月已废,竺星河一声冷笑,春风斜刺,居高临下迅猛挥向了朱聿恒。
就在艳丽六瓣血花即将绽放之际,却听得叮一声轻响,雪亮的刀尖已经递上了春风的尖端,将其牢牢抵住。
日月无用,朱聿恒早已决定放弃,转而拔出了凤翥对敌。
虽然失了武器,但他以棋九步之力,对一切事物的轨迹与走向都计算得清楚无比。
凭借着竺星河手肘的挥动幅度、来袭的速度与身形的变化,他以分毫不差的距离,抵住了他那几乎必中的一刺,二者堪堪相对,竟然不差分毫。
只一瞬间,他们的手腕便立即一抖,两柄利器交叉而过,两人擦肩而过,跃出两三丈的距离,在幽暗的月下林中,回头遥遥对峙。
最终,是朱聿恒先开了口:“上次一别,我一直在想,五行决到底是什么,是令数万人迷失于熟悉的路径,还是令荒野山脊改变,抑或是,你真的挪移了驻军数万的宣府镇?”
竺星河立于林下,冷冷看着逼近的他,一言不发。
“从榆木川再到这里,消失的路径与迷失的方向,都是你所为吧?”朱聿恒逼视着他,凛然开口,“你是如何借助当年阵法,在我身边布设天雷无妄之阵,令一切消亡的?”
竺星河的白衣在月下迎风微动,与他脸上神情一般冷肃:“等你死了,在地底下便知道了。”
“五行决之力,确是惊世骇俗。可你有这般能力,却不为百姓谋福,只想着引动灾祸、戕害黎民,难怪阿南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你,不愿再与你在一起!”
竺星河并不反驳,只冷冷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朱聿恒厉声道:“阿南不是鹿、天下百姓也不是鹿!天下万民即将生灵涂炭,可你,心里却只有二十年前的仇恨,只想着搅动乱世,让你获得谋夺天下的机会!”
“谋夺天下的,是你祖父!若不是他大逆不道,篡夺皇位,我父皇母后怎会郁郁终老于海上,我的幼弟幼妹怎会死于变乱,我何需搅动天下大乱,为我父母家人报仇雪恨!”竺星河一挥手中春风,身子如鹰隼般扑击向他,厉声道,“朱聿恒,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们之间只有死一个,才能了却这段仇怨!”
春风疾厉,银光在林中一掠而过,角度诡魅已极。
迎着他的来势,朱聿恒在他近身的一瞬间,凭借自己惊人的计算能力,算准了他来袭的角度与力道,侧身疾退。
细碎的血花在暗夜中溅起,是朱聿恒及时地避开了要害,但春风还是擦过了他的胳膊,擦破了他的皮肉。
但,朱聿恒的手中还有日月。
就在春风擦过的刹那,朱聿恒手中纠结飞舞的日月已再度绽放。
天蚕丝纠缠导致它们无法飞散攻击,幽微夜光下只如一条夭矫灵蛇,向着竺星河的身躯缠缚。
竺星河面前所有的去路,都被六十四条天蚕丝缠成的乱网罩住,而身后又被逼到崖底,抵在黑暗之中。
就在这绝无退路的一刻,眼看日月便要将他捆缚,竺星河却任凭面前日月乱转,足尖在树身上借力,身躯向后一撞,竟硬生生穿进了悬崖之中。
这遁地消失的一幕出现在朱聿恒的面前,让他顿时错愕。
传说中能排山倒海的五行决,居然还能飞天遁地?
他下意识急速向前,想要追击竺星河。
却听得轰然声响起,面前的悬崖忽然坍塌下来,连同折断的树木与荆棘草木,向着他重重压了下来。
朱聿恒立即撤身回退,但悬崖塌陷的轰鸣声中,有极为尖锐的风声骤然响起,他的周身万箭齐发,无数利剑形成巨大的桎梏,密密匝匝将他周身困住。
万箭即将穿心的瞬间,朱聿恒的脊背之上,大片冷汗顿时冒出。
他的思维从未如这一刻般,运转得如此快速。
与他前后脚进入黑暗的竺星河,既然设下了这个机关,那么他必定留下了一条供自己逃出去的安全路线。
眼前如电光般,迅速闪过竺星河扑进此处的身影。
他转身的幅度、身体的倾斜角度、微侧的发力角度……刹那间在他的脑海中重演一遍。
不假思索,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硬生生改变角度,以竺星河一模一样的角度与姿势,冲向那万箭之中唯一的死角。
雨点般密集的箭矢,从他的身旁以毫厘之差迅疾穿过,射穿密林黑暗。
距离死亡只在瞬息之间,但他毕竟在这瞬息之间避开了密集交错的那一波致命攻击。
与此同时,面前的悬崖连同高大树木,一起轰然坍塌。
他顾不得砸在身上的断木,抓住旁边树梢飞弹,竭力脱离险境。
直到剧震过去,坍塌声停息,他在起伏晃荡的树梢上看向面前一片狼藉,才发现悬崖已经彻底消失。
而在乱埋堆积的林木之中,早已彻底消失了竺星河的身影。
他抬头看到,密林的羊肠小道上,远远出现了灯火。夜风将声音远远送到他的耳边,他听到他们在呼叫“殿下”。
是诸葛嘉率领侍卫在林中搜索他,并在听到坍塌的声音之后,率众往这边而来。
他跃上羊肠道,向着他们而去。
竺星河设下的迷阵已破,黑暗之中,有人提着气死风灯向着他奔来。
是阿南。她显然是睡梦中被惊动,只草草挽了一下头发,便带着众人一起到山中寻找了。
灯火明亮,映照着她乍然望见他的惊喜笑容,也映照着他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