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1/2)

他不顾与竺星河正在激烈缠斗中,转身扑向了阿南。

春风在他的背上割开一道深深口子,他没有理会,而竺星河也没有追击,只回头仓促望向悬崖边的阿南。

朱聿恒已一把抱住茫然的阿南,将她埋入自己的胸膛,侧身避开那弥漫的毒烟。

白烟从他的背上一卷而过,他背后划开的口子上,裸露的皮肤传来干灼的烧痛。

见朱聿恒将阿南紧护于怀,避开了自己的毒烟,方碧眠气急之下如同癫狂,直指着她大吼道:“司南,你还有脸苟活于世?你这海盗与□□生下来,罪大恶极的弑父之人,还是赶紧自杀以谢天下吧,哈哈哈哈……”

就在她肆意释放心底的恨意之时,疯狂的笑声却忽然卡在了喉咙之中。

她的嗓子被腥甜的血液堵住,在无法控制的嗬嗬声中,看见自己的心口,开出了一朵绚烂夺目的六瓣花朵。

竺星河的春风,已经刺入了她的胸中,将她一切疯狂的话语,全都堵在了濒死的喘息中。

她抬眼看着竺星河,看着这副向来温柔的熟悉眉眼中,遍布的肃杀狠戾。

春风再也遮掩不住深埋的凛寒。

她张了张嘴,艰难地,最后叫了一声:“公子……”

他一向是光风霁月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来是因为……

因为他不在意她,她不值得他。

能牵动他心底那最深处、最隐秘地方的,只有那一个人。

方碧眠的身体向悬崖下坠去,大睁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上方的竺星河,直至冰冷的河水将她彻底淹没。

水上泛起几朵淡薄的血色涟漪,随即被激流迅速吞没,

竺星河回过头,目光在阿南的身上一扫而过,看到朱聿恒将她紧拥在怀的姿势,他握紧了手中的春风。

暴怒嗜血的欲望已经冲垮理智,让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过去,与朱聿恒分个你死我活。

但,他如今已经不占上风,四散的兄弟们正在等待他,而他终于脱出战阵,已经没有可供浪费的时间。

他转身向后方撤去,飘忽的身形与凌厉的气质,让面前百人辟易,无人能挡。

春风上的血珠滴落,旋转着收回他的扳指,一如既往安静蛰伏于温润银白扳指中,谁也看不出里面藏着骇人的杀机。

唯有他临去时扫向朱聿恒的一眼,带着淋漓的血腥意味,仿佛春风即将开在朱聿恒的胸口,将他所有一切全部夺走。

春水碧天(3)

朱聿恒仿佛没看到竺星河与海客们的离去,只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阿南,控制她绝望的挣扎。

“阿南,别动,冷静下来!”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阿南,却见她全身冰冷,面色惨白,只用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

一向坚定无比、暴风骤雨中都能放声而歌的阿南,从未曾出现过这般绝望的神情。

他只觉得心口剧烈颤抖起来,颤声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你是阿南,是福建闽江中国塔下的我朝百姓!”

“真的吗?告诉我,我娘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没有……杀了……”她喘息沉重,语不成句,死死抓着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但她心底其实也知道,这根稻草,自己抓住了也没用。

命运如滔天洪水,已经将她卷入其中。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眼睁睁看着黑暗将她灭顶。

“难怪你骗我,难怪你不肯告诉我父母的情况……”阿南喃喃着,脸上的神情比死还可怕,目光中尽是一片死灰,“因为,阿琰,你也发现了,是吗……”

发现了她十四岁那年一战成名、威震四海的壮举,其实是,她犯下的血罪。

“不是,方碧眠在污蔑你!”朱聿恒抱紧了她,厉声驳斥道,“你与你娘都是受害者,你没有任何错!”

“那么……你为什么要替我假造出身与籍贯,为什么这般……死死瞒着我?”阿南绝望盯着他,喘息急促。

朱聿恒咬了一咬牙,终于大声的,对着她也对着旁边众人吼道:“事已至此,阿南,我就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你!你的父母,确实是普通的渔民!”

他的声音那么响亮,在苍莽山谷中隐隐回荡,可阿南沉在恍惚中,仿佛还听不清楚。

她茫然睁大眼睛望着他,带着隐约的恐惧,又充满了绝望的希冀。

“你十四岁那年,清剿了海匪窝点后,有几个被你救出来的妇人回到我朝疆域。其中有一个是福州府人,为了寻访你的身世,朝廷已经找到了她!”他斩钉截铁道,“那妇人还记得与她一起被虏的你娘。她记得,岛上有个年轻海匪对她十分关照,后来你娘便有了你。但,因那个年轻人也是被绑来被迫从匪的渔民,因此并无地位也救不了你娘,五六年后,更是在岛上一场火拼中死于非命——阿南,我本来不愿告诉你这些,免得你徒增伤痛。但方碧眠借此含血喷人,逼你走上绝路,我只能将真相告诉你了!”

阿南攥紧了自己的五指,指甲掐着她的手心,尖锐的痛让她终于回复过来一点意识:“五六年后,他死于那场火拼……所以,我娘才拼死都要带着我逃出去?”

“是,因为你娘知道,你们母女以后在匪窝中,连最微弱的保护力量都没有了。”朱聿恒紧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热烫的掌心,去熨帖她冰凉的手指,“所以阿南,你的生父早已死在你五岁那年,你的母亲也追随他而去了!九年后,十四岁的你白衣缟素,杀光了那座岛上所有的匪盗,是亲手为你的父母报仇雪恨,没有任何人可以借此污蔑你,攻击你!”

他俯下头,毫不顾忌身旁呆站震撼的众人,热烫的唇贴在她冰凉的额上,一字一顿道:“阿南,振作起来。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闽江,去寻访岛上见过你母亲的那些人,让他们亲口告诉你,你爹娘当年的样子,填补你所有的遗憾!”

阿南呆呆地望着他,许久,她的喉间,终于发出一阵微颤的呜咽。

她紧紧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他宽厚热烫的怀中,平生第一次,虚弱无力,泣不成声。

朱聿恒示意诸葛嘉率人全力追击青莲宗,务必要将唐月娘等残余势力彻底清剿。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众人追击而去,朱聿恒才将阿南拥住,带她到避风安全处坐下。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阿南捂着流泪不止的眼睛,哽咽道,“阿琰,虽然真相不堪,可……毕竟不是方碧眠所说的那般残忍,我……没事的,只是我娘,真的太过可怜……”

朱聿恒没说话,只轻轻揽住了她的肩,默然与她望着面前苍苍青山,在山风中坐了一会儿。

“其实,我爹被迫从匪也没什么,我自己还在海上劫掠过呢……东西商船上,所有精妙的工艺品和书籍,我都要抢过来看看的,这难道……”山风掠过她的耳畔,将所有灼热的悲怆吹散,她从哀恸中艰难抽身,说话也恢复了些原来的语调,“就是所谓的家学渊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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