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将手中两本曲谱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你母亲让我给你带过来的。”
“您帮我谢谢母亲。”陆及的目光只在琴谱上停留了几秒钟,“她身体还好吗?”
陆萧:“她都好,就是担心你,如果不是医生说老宅这边对你身体的康复有好处,我和你母亲还是想将你接走的。”
陆及的面容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他笑容苍白,“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他说完,咳嗽了几声,只咳嗽了这几下,看起来便像要虚脱了一般,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好精神。
陆萧面皮一紧,“这是什么胡话?你还年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什么病治不好的,再说了,你得的又不是什么绝症,怎么就好不了了?”
赏南能听见两人的对话,只听陆萧说的话,其实还挺像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在陆及说自己好不了的时候,赏南分明看见陆萧绷紧的背放松了下来——陆萧松了口气。
而陆及听见陆萧的话,只是笑,他笑了会儿,掀起眼皮来,“父亲,这没什么的,一切都是命数。”
陆萧并未回应陆及的这句话,命不命的,不都是靠自己挣?
对于陆及,他也非常痛惜,但他背负着让家族繁荣的重大责任,儿女妻子,都是可以舍弃的,如陆及所说,这都是命。
陆萧露出怅然的表情,“对了,你身边那个孩子,赏南,还是别太宠了,明年就成年了吧,听孟管家说,他不想上课,你还帮着请假,这怎么了得?以后还怎么独立?”他皱着眉头,很不赞成自己儿子这种溺爱教育。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陆及不会有机会养育自己的后代,那个叫赏南的少年不过只是个孤儿,跟院子里那些狗是一样的。
如果养着这么个小宠物可以让陆及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年过得快活些,那也算是这孩子的福气。
香夫人突然从赏南的背后出现,“小南,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好孩子。”她弯腰牵着赏南的手,往楼上走去,将赏南带到了二楼的书房。她今日打扮得不算美艳,白色的高领毛衣尤显清丽,她拉直了长发,手里拿着一只梨子在啃。
赏南本来听得认真,被突然出现的香夫人吓了一跳之后,他把疑惑压进肚子里,直到跟着香夫人走进书房,才问好,“早上好,香夫人。”
“陆先生在楼下和少爷谈话,我不适合呆在那里,但好像也没有其他地方去了。”她落寞的神情当中混杂了一些阴狠,啃下一口梨肉,汁水四溅。
赏南轻声问:“香夫人,你很讨厌陆先生?”
“当然,”香夫人扭头看着赏南,“少爷和你说过他是陆绅吗?”
“说过,我知道他是陆绅,他说他是死于一场大火里面,你也是吗?”
香夫人眼珠一动不动,她嗤笑一声,“那你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吗?”
赏南摇了摇头。
他虽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但他可以试探性的猜测,“是陆家的人,他们嫉妒我哥?”
“倒不是嫉妒,”香夫人将目光移走,放在了对面的墙壁油画上,一片开得灿烂的向日葵园,它们的花盘都朝向那只出现了一角的太阳的方向,“你以为陆家为什么能繁荣至今,是因为他们得上天庇佑,是因为他们善于经营?”
“不,都不是,庇佑他们的是少爷,就是陆绅,”香夫人弯起嘴唇,“让陆家成为皇商的是少爷,发现了好几种独一无二的染料的是少爷,让陆家得以家喻户晓的是少爷。名利乱了陆家人的心,他们想要更多,为求源源不绝的富贵,他们把少爷献祭了。”
“小南,你明白献祭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以少爷之血肉,滋养陆家这棵大树,以让它永远屹立不倒,枝繁叶茂。”
“自此,少爷被怨气困在了这里,连续六次的献祭,我都陪在他的身边,第七次又快来了。”
香夫人眼泪整颗整颗往下掉,“大火,水淹,割肉,取骨,碾碎,斩首……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赏南有些愣住,他手心冰凉,14的信息有误么?
陆及不是不愿意离开,只是他自己也受到了诅咒,他也被困在了这个局中。
陆家不亡,陆绅则要生生世世被困在这座老宅,一次又一次地被陆家人拿去献祭,每次死去的方式也各不同。
死去的从来没有第二人,第三人,一直都是陆绅。
赏南会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坐在书桌后面的青年温柔又虚弱,咳嗽起来的时候好像五脏六腑都在跟着一块儿破碎。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陆及答应了他好好活着,这次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不,他不要让悲剧再次发生。
[14:不是信息有误,我获取到的信息只能跟着剧情走,所以有时候在剧情的影响下,我获取到的信息也会跟真相有一定的偏差。]
[14:陆绅的确是被怨气困在了这里,献祭的次数越多,怨气越重,黑化值越高,黑化数值达到一百的时候,可能整个美泽市都会被波及到,甚至让整个世界也会跟着崩塌。]
[14:他可以反抗,可以让他们的献祭失败,但他几乎是在纵容自己的后辈为所欲为,这跟我之前提供给你的资料是没有出入的,他任由怨气越来越重,温柔地等待着这个世界的末日到来。]
[14:还好你来了,现在,黑化值已经下降了20。南南,别着急。]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没错,而恰好香夫人又给14提供了剧情关键词,14将之前的六次献祭场景全部获取到了。
它直接在赏南脑内播放给赏南看。
陆绅的第一次献祭是近六百年前,房内烛火摇曳,屋外静寂无声,但越来越灼人的火势提示了屋内人,一场大火正在悄然靠近。
一个扎着辫子的姑娘用力地往里拉门,用力得满脸通红,发现拉不开,又用身体去撞,她撞得半边身子都发麻了,回过头,惊慌失措地看着坐在蒲团上的陆绅,“少爷,门被封住了。”
陆绅“嗯”了声,他的外衣还未换下,他今日刚出门去给一家新开的铺子主持开业,墨发束在脑后,侧脸在外面火光的照映下斑驳不清,他把桌子上的书翻了一页,这是从父亲书房里得来的,他刚开始看。
这是赏南第一次如此清晰真实的看见陆绅本人,完全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陆绅就是陆及,目光一模一样的沉静温柔。
赏南看见那卷书,书上的字体他不是很认识,有些像画的,他艰难地分辨出来了几个字——献祭、血、火…
陆绅和陆香很快陷进这场大火中,赏南忍不住连呼吸都屏住了,他又看见了屋外的人,陆及的父亲和伯父伯母们,想要去救火却被按在地上痛苦流涕的家仆们。
场景切换到火灭后,陆及的父亲由下人搀扶着离开,陆及的母亲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陆家迎来了陆绅死后的第一个繁荣节点。
而水淹,
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