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停在了一片冰天雪地当中。
没出赏南的意外,14跟着自己一起被魇了,不然它在大雪落下的第一秒就会出声提示自己发生了什么。
是傅芜生的话,傅芜生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只要不是那种梦,被冻一会儿就冻一会儿吧。
赏南拉开车门,跳下车,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从化妆间离开时穿了一条长裤,所以还好,没想象中。
脚下的雪到他的小腿肚,天光昏暗,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偶有路过的,好像也看不见赏南。
路两旁的房屋都被大雪覆盖了,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柱,路正中有被马车碾出来的无数痕迹。
赏南艰难地走到路上,前头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他茫然地往前走,走了没几分钟,他猛然回头——车也消失了。
漫天大雪中,傅芜生只留下了他。
如果傅芜生想让他死在魇中,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
“师父!师父救我!”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入赏南的耳朵,赏南只愣了几秒钟,便想了起来,这应该是傅芜生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而这呼救的小孩儿,则是傅芜生年纪最小的徒弟。
麻绳从大门口的房梁上丢过去,一个青年垫着脚用力地系紧,接着又打了一个活套。
他身后的几个同龄人手中牢牢地抓着一个小男孩,岁的模样,穿着破烂单薄,脸上都是皲裂的口子,他被抓着手臂拎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拼命地蹬,眼泪鼻涕糊了整脸,“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赏南站在台阶下,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呐呐开口,“住手。”傅芜生说过他像他最小的徒弟,他以为是长相,或者是年龄,结果对方居然是这么个小孩子,瘦瘦小小,他此刻明白了傅芜生说的相像,他和小徒弟其实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傅芜生在人世中的唯一的挂念。
小徒弟是傅芜生身为为人类时候的最后的牵挂。
赏南则是身为梦魇的傅芜生最后也是唯一的挂念和舍不得。
“师父救救我。”小孩的头被他们嬉笑着从麻绳做的活套中送过去。
“住手!”赏南踏上台阶,他试图推开那几个人,但手掌直接从那些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他距离那小孩的脸非常近,能清晰看见小孩眼里的恐惧。
这些人不是反派,只有反派才会磨磨叽叽,活套被拉紧,他们也松开了钳制小孩的手,小孩的脸因为缺氧涨红成紫色,两条腿蹬弹得更加用力,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怪音。
他们不是反派,他们是身边随处可见的魔鬼。
赏南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断气,他后退了两步,难受得无法呼吸,他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傅芜生呢?
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从院子里传来,穿着单薄的男人从一个房间里奔出来,他看起来非常虚弱,眼眶深陷,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似的,脸色比四周的积雪还要苍白,他摔在地上,身后跟着两个人,目不斜视地路过趴在地上咳嗽的男人,走到赏南面前。
“都快死了还这么大力气,差点没按住,”走到赏南面前的人试了试小孩子的呼吸,“死透了吧?让傅芜生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死在眼前,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起来,赏南站在他们身后,却毫无遮挡的能看见傅芜生,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感受到他在地上爬动时沾上积雪后的寒意,同时也感受到了傅芜生的悲痛欲绝。
这冰天雪地,这扭曲变态的人世间,他是一点都不想留下了。
赏南感觉自己脸上的眼泪被冻住了,他用力地擦了擦脸。
转眼便天黑了。
躺在稻草上的傅芜生一直在咳嗽,他身上的被子破了好几个洞,棉絮变得薄又薄,那已经死了多时的小徒弟被他安置在地上的草席上。
屋子四处漏风,赏南站在屋子中间,感受着傅芜生感受的孤独和寂寥,感受着他越来越绝望灰暗的人生。
傅芜生就是在这个屋子里,送走了他一个又一个徒弟,现在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徒弟,他觉得,很快,就要轮到他自己了。
挂念越来越少了,挂念慢慢消失了,正好,他也唱不动戏了,一句都唱不动了。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打开,下午那群人冲了进来,“卷了丢出去,真是晦气。”
赏南看着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动作飞快地把傅芜生丢在草席上,草草一裹,带着那小徒弟,一起抬着丢去了外面的马路上。
雪在这一刻下得越发大了,赏南都快要看不清路了,他走下台阶,蹲在傅芜生和小徒弟身旁。
傅芜生的眼睛还睁着,睁得大大的,眼神死气沉沉,赏南大概知道傅芜生在想什么。
赏南也无法触碰到对方,他只能一直蹲在对方身边,良久之后,他无法控制的,哽咽了一声。
傅芜生死在大概是凌晨的时间段,他眼睛到死都还睁着。
魇太真实了,真实得仿若赏南直接参与了傅芜生人生的最后阶段,但他束手无策,他知道这是魇,傅老师现在一切都好,可这些都是傅老师经历过的。
赏南伸手去摸傅芜生的脸,他以为会直接穿过去,但手掌下的冰凉冷硬是真实的。
傅芜生的身体冷得像动冻了好些年的冰块,他死了,死在赏南眼前。
魇结束得异常突然,保姆车已经开到了酒店门口,周立靠在车窗上打瞌睡,司机还在听路况广播,赏南身上穿的不是什么大氅,依旧是化妆间里穿出来的短袖,或许,是傅芜生不想他在魇里受冻。
那样的冷,傅芜生自己感受过就行了。
周立不明白赏南为什么哭了起来,他睡梦中听见压抑的哭声,以为自己在做梦,正好外面一盏车灯打过来,他醒了过来,看见赏南把脸埋在膝盖上。
“你怎么了?”周立慌乱不已,“你做梦了?”
保姆车停在了停车场,车一停,司机就走了,赏南摆摆手,对周立说道:“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回。”
周立不放心,可也毫无办法,“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没谈过对象,刚刚也没用手机和谁通过话,那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周立没有听赏南的回房间,他蹲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打算等赏南一起,他不放心。
[14:又被魇了?]
[14:他让你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