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南的胃口和早上一样好,卫杰还把他带回来的两个野菜饭团拿来了,一个给赏南,一个给了翟青渔。
饭团差点把两个人的碗都压翻了,大得有些离谱。
翟青渔温和地笑起来,“谢谢小杰。”
翟青渔根本就不爱吃人类的饭,这点,赏南在早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那么大一个饭团,他能三分之一就算非常给面子了。
果然,他又只吃了一口。
哪怕是赏南这种年轻健康的人的胃口,也只把饭团吃了一半。
可能只有卫杰,才能一口气吃两个这么大的饭团吧,还以为所有人都能一口气吃两个。
吃得半饱时,赏南喝着汤,“青渔哥,我明天几点上班?”
“上班?”翟青渔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白天说过的话,他想了想,“下午四点吧,六点应该就能下班。”
翟青渔似乎很给赏南面子,比给卫杰的要多,那饭团他吃了一口就放到一边,但赏南给的话题,他都会顺着说两句。
“拿了工资,准备做什么?”翟青渔问道。
“买书,再给爸妈买礼物,剩下的攒起来。”但攒起来做什么…赏南就不太清楚了,在任务世界,他没有特别明显的实感,可他却异常惧怕突然死亡,突然死亡的话,他的任务就会失败,他在自己的世界中也会真的死亡。
“嗯,”翟青渔没对赏南的想法做什么评价,“走的时候,我会给你适当的奖金。”
“谢谢青渔哥!”听见奖金两个字,赏南的眼睛顿时都亮了,“那到时候我也给青渔哥送一份礼物,算是谢谢你给我工作。”
他的朝气,他的年轻,都不像这山野里的人,也不像山野里的动植物。
一定要联想的话,赏南更像城市叮叮当当的地铁,绚丽多彩的霓虹灯,街头五音不全却新鲜刺激富有节奏的乐队音乐。
属于海,属于风,属于江流,就是不属于空旷无声的山。
翟青渔的目光在赏南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在黑暗中视物,他收回目光,用伪装的微微惊讶的语气说道:“停电了?”
“好像是的。”赏南眼前一片漆黑,因为院子里的灯也没有了,路上的路灯也灭了,那就更别指望山野能带来什么光源,只剩葱茏树影中的月牙,影影绰绰。
适应了好久,赏南才习惯这种接近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他最多只能看见客厅中家具陈设的模糊轮廓,要想看清细节,完全不可能。
他低头在桌子上边找了半天的碗,捧在手里,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放下碗时,他看见一抹暗调的蓝从翟青渔眼中一闪而过,接着对方的双瞳又变成了漆黑,像两颗黑色的珠子,黑得令人毛骨悚然,比周遭的昏暗都要漆黑。
赏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翟青渔,不是他不想移开视线,而是无法移动——他产生了昨天在山路上初遇那只蓝色蝴蝶时候的如梦似幻感。
翟青渔的笑声在赏南耳畔响起来,“这副表情……你看见什么了?”
蝶变
“好黑啊。”赏南答非所问,他难道能说自己看见了蝴蝶一样的黑亮凸出的眼睛吗?说到底,不管翟青渔是一个多么宽和的人,但它本体是怪物。
在现在这种昏暗的场景下,就算他将口器甩出来,赏南也很难看得清。
可能转眼,自己就变成了一块人干。
还是含糊过去算了,按照翟青渔的性格,他不会计较。
管家很快就抱着一把蜡烛跑了过来,“是线路出了问题,备用电也走不通,已经找人来修了,但一时半会儿估计不能好。”
他在桌子上摆了四五支蜡烛,一一点亮,蜡烛的火光照出中年男人的一脸难色,“停电的话,电梯就不能使用了。”
赏南微微一怔,他表情错愕地去看翟青渔,明灭摇曳的橙色光芒将他的脸晕染得温柔又模糊,但他的眉弓与眼眸,与鼻梁与边缘线条锋利的唇,不管是综合看起来还是分看来看,都不是多温柔的一副长相,他和翟青明是兄弟,如果没有发生车祸,那气质上肯定也是相似的。
只是,无法行走的双腿变成了两个小锤子,对着翟青渔的全身敲敲打打,把他的皮他的肉他的骨骼都敲打得变了形,之后,翟青渔的气质就变了许多,变得温柔了。
听见管家的话,翟青渔笑起来,“那只能麻烦周叔等会抱我上楼了。”
周叔就是管家,他姓周,从翟青渔出车祸起就开始在这栋房子里工作,他可以说是专门服务于翟青渔,所以周叔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相反,他虽然人已中年,可看着仍然健壮有力。
照顾残疾人,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和耐心的事情,但这些,周叔十年如一日的周到的照顾着翟青渔。
这样的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不然翟青渔的反应不会如此淡定从容。
翟青渔说完之后,看向赏南,“你还要吃的话就慢慢吃,我先上楼去了。”
说罢,不等赏南点头,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臂就抬了起来,周叔弯下腰,手臂从翟青渔背后伸过去。
赏南完全控制不住的目光不往翟青渔的腿上面去看。
翟青渔穿着黑色的长裤,他的双腿应该是有在正常发育,就是走不了,他似乎并不为自己连楼都无法靠自己上而感到无地自容,可看着翟青渔这样,赏南喉间堵得不行。
“我们帮不了他吗?”
[14:帮得了,我检索过了,翟青渔的腿没有发育畸形也没有因为长年没有使用出现萎缩的情况,它就是失去了活力。]
赏南:“活力?”
[14:是的,意思就是并不是他走不了,而是他不想走,而这天长日久的不想走,最终导致他真的走不了了,一开始应该就是车祸导致的短时间不良于行,只要积极复健,康复多半都没有问题,但最终发展成了现在的结局,原因可能也只有翟青渔自己知道。]
赏南慢慢理解了,“你的意思就是,想要让他站起来,得先他自己想站起来。”
[14:是的,但我觉得希望不大,因为据我所知,心理上的康复可比身体上的康复要难多了,下午的时候你也在标本室看见了,那些死去的蝴蝶,都是死去的翟青渔。]
[14:只要翟青渔想,翟青渔的本体也可以死去,他这么绝望,我检索不到它继续活着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腿疾的话,我也没检索到其他让他放弃康复治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