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一考便中,叫他自己也措手不及。
为了早些结束这通教训,冯俊成只好承诺,“儿子知错,请父亲放心,今次之后我定刻苦勤学,绝不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全心全意准备明年会试。”
他本没有如此决心,但近来有些事叫他感到力不从心,或许只有在会试出类拔萃,进京谋得一官半职,他才有底气为青娥和他自己谋条前路。
秋乏日短,外头有人挑担卖茱萸。
青娥趴在柜台百无聊赖,叫了那人进来,用一杯菊花酒换一枝红果,茱萸新鲜饱满,衔在口中折下半段,簪在脑后鬅头上,比金子贝母都漂亮。
别看她此时还有心思打扮,冯俊成不露面,她早已乱了阵脚,强作镇定找事来做,心想等赵琪回来就要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那么露骨地抱着他,他都无动于衷,叫他立地成佛去吧!
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她好歹也是要脸的。
分明都不抱希望了,傍晚冯俊成到底步履蹒跚地出现在了铺门外。
青娥绞弄发丝念念有词,正盘着账,一抬眼就见他在门外不尴不尬地站着。高挑俊朗的小公子,身穿绀蓝色的绫罗交领袍,不着饰物,松弛
铱骅
有度,一看就是拿小憩做借口,睡到一半从家里偷跑出来见她。
青娥心中暗喜,却先按捺欣喜,轻哼了声。
当着他的面装上半扇门板,没看见他似的,合上账目,掀帘去到后院。
身后人没动静,她又回眸道:“来呀,当心让人瞧见。”
青娥用眼梢悄悄觑着冯俊成,见他跟来,于是站在院里的水井旁,旋身坐下去。
冯俊成宛如玉像清隽的脸上泛着些微紧张,他派人到赌坊打探,赵琪此时还在宝局上分不开身,所以才选这个时候到访。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水井旁候着,身子微拧着,衣料紧贴住孱弱的腰身,是触手可及一抹婀娜的影,他却别过眼去。
“大嫂近来可好?”
“好不好的你现在都看到了,没人上门寻仇就是好。”青娥抬眼将他睃视,轻描淡写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怪你什么,望春都和我说了,我晓得你走不开。”
冯俊成一怔,“望春她怎么和你说的?”
“如实说的,说你在花楼里吃醉了酒,回家不慎让冯老爷逮着,罚你跪了三日祠堂。”青娥将他上下看一看,温和地笑,“想来是花娘的酒更香甜些,一杯杯将成小爷劝得找不着北。”
冯俊成登时语无伦次了起来,平时多伶牙俐齿,现在就有多笨嘴拙舌,面皮涨红着,“我那日是从秦淮回府不假,可我是去喝酒送行的,没有招惹楼里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我吃多了酒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
“不想说不必说。”青娥语气轻快,摇摇头站起身来,“是我僭越,少爷何需向我解释,你即便再也不来了,我也不能闯到冯府去追根究底。”
说着鼻尖泛红,眼眶里蕴满泪水,我见犹怜,青娥抽噎着背过身去,“还当你是不一样的,其实男人哪有不坏的,全都一个样!”
冯俊成见她因为自己伤了心,心里有万分歉意,上前道:“我吃多了酒,是…是因为你。”
青娥错愕回眸,眼中泪盈盈的,“怎么就成了为我?”
冯俊成避而不答,目光闪躲看向旁处问:“既然大嫂这几年过得并不愉快,可曾想过与赵大哥和离?”
“和离?”青娥倏地笑了,耳后的小红果跟着轻颤,冯俊成看见那串红彤彤的茱萸,像是看见了自己随她波动的那颗赤红的心。
“和离是你们大户人家的讲法,我们小门小户嫁过一次再难谈婚论嫁,就是丈夫再不合心意,也只当下错赌注,赔进一生。我与他和离了,着落在哪?嗯?你说呀。”
冯俊成吞咽后正色道:“你不一样,你有着落。”见青娥眼波狐疑,他鼓足了气,“待明年春闱我考取功名,定然不会留在江宁,届时我带你走可好?”
青娥眼底佯装的狐媚劲儿霎时一扫而空,怔然看向了冯俊成。
她倏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乐不可支,笑得冯俊成不知所措。
这是第一个连手都没牵过,就先向她承诺的男人。
青娥笑够了,吸吸鼻子,举目望向他,“你就是为着此事借酒浇愁?”
冯俊成颔首,到底年岁不大,俊朗的脸孔浮现些微担忧之色,显然是将埋在心头的话都说出来后,又感到有些不堪重负了。
青娥问:“你带我走,是要将我买在身边做个奴婢?和岫云紫莹一起争你的宠?”
冯俊成当即摇了摇头,青涩俊朗的脸孔板着,“岫云紫莹是我的两个婢子,何故提起她们?是望春闲暇和你说的?你不要多想,我待她们跟待望春是一样的。”
青娥又“嗤”地笑出来,低下头,眼眶却是真的红了。
小少爷还欲说些什么以表真心,她上前半步,张开手臂轻轻抱他,将他嘴边的话语打断。
细瘦的胳膊环住了流畅劲窄的腰身,在感受到他身体难以自持的僵直后,又缓缓松开,满怀期待地将他仰视,梨涡绽笑,用算计和轻佻掩饰她的动容。
青娥柔声道:“那少爷可要金榜题名,带了我走。”
冯俊成痴愣在了原地,本来多机敏的人,忽然多出几分傻气,颔首答应,“好,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兑现。”
他没有抱回来,青娥后背空落落的,仿佛已预见了将来撕破脸皮,必不愉快的离分。
她将脸慢慢贴上他战鼓擂擂的胸膛,轻声问:“少爷不抱抱我么?”
冯俊成固然喜欢青娥亲昵的接触,可他还有大好的前途,又知礼义廉耻,不可能分不清轻重,于是腼腆道:“青娥,我说的你大可相信,只是你而今还是他人之妻,我不能与你频繁见面,更不好如此…搂搂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