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回答我,赵琪为何不帮你养育茹茹?”
“……他不管茹茹。”药油的?气味刺鼻,青娥别过脸去,“大人,这是我的?家事。”
冯俊成将搓热了的?手覆上她红肿的?足踝,青娥像是吃了极酸的?东西,缩着脖子往回抽脚,倒吸凉气。
他点?点?头,逮住她后缩的?腿,言语上却并不穷追,“你的?家事。那?好,你适才将他们都支出去 ,是要与我说什么?”
青娥本想?等他揉完了再说,可?见他垂眼?认真打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只?好道:“大人,我不能留在钱塘,是你说的?,秦孝麟不会放过我。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将这些家当都抵押给你,换五两银子,让我带茹茹离开钱塘,将来等我有能力偿还,我定将当年的?一百两定悉数奉还。”
冯俊成抬眸瞧她,“你连五两都管我要,上哪弄一百两?”
青娥急切道:“不是管你要,我这些家当不值钱,但五两肯定能攒出来,里?头还有些银子的?首饰,那?些我也不带走。”
“你要我借钱给你,不是为了摆平秦孝麟,而是为了逃跑,跑远了,我还得等你凑钱还我的?一百两。”他复述一通,笑了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骗。”
“不是…”青娥猝不及防,想?要抽回脚去,却被他握得极牢。
“你又要跑。”
冯俊成缓缓抬眼?向她,她摇着头,鸽血红的?耳坠子悬在冯俊成心头,凌乱地摆动。
他皱起眉头,对她说道:“你拿着那?一百两,要是潇洒自在倒也罢了,为何会沦落得在这五年间连活着都要小心翼翼受人白眼??为何谁都能欺负你?就连一个过路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编排、伤害你。”
青娥愣了神,叫他说得鼻酸,忽而一笑,“我也不知道。”
她往后靠了靠,坐进那?半扇光里?,瞧浮灰在光影里?起舞,淡淡的?,早已习惯的?模样。冯俊成不由?得也红了眼?眶。
“你知道。你要是不知道,就不会在昨晚邀我进你屋里?。”
她求他,才要拿出自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交换。可?那?怎会是她自认为的?价值?
冯俊成定定注视她道:“李青娥,不论?旁人如何看?你,给你何种非议,你也不能自暴自弃放弃自尊讨好任何一个人。对我也不能。”
“对不起。”
冯俊成放开手,将她裤腿盖回赤裸的?肌肤,“我要听的?不是对不起。”
青娥仓皇起身,想?要逃走,“…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是我昨夜里?黔驴技穷,要重?来一次我不会那?么做了。那?一百两银子我会还给你,人活着总有办法,大人你已经对我仁至义?尽了。”
身后人却说,“我一不要你的?歉意,二不要你的?钱。”
青娥站在光里?回转身,不由?得皱起两条纤细的?眉,勾过鬓发到耳后,困惑地将他望着。
其实她瞧得见他眼?里?的?痛,他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早就忘却了五年前的?那?场骗局。他怎能不要她的?歉意?
“大人想?要我怎么做?”她扯动嘴角,尽力荡起个笑,走到他跟前去,“只?要我办得到。”
冯俊成收拾好药油,侧目看?她,“好,那?我直说,你现在还欠秦孝麟四十两,我替你给。但你要打一张欠条,拉拉杂杂拢共欠我一百四十两。”
不是不要钱吗?青娥忍不住问:“我该怎么还?”
“我要看?到五年前的?你。”
冯俊成站起来,倏地高出青娥一截子去,他微微躬身,凝视她润泽的?双眸,“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欺骗我的?感情吗?分明只?是个江湖骗子,却可?以虚张声势,把我耍得团团转。”
青娥两条胳膊垂在身侧。她以为他在讥讽自己。
“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没有骗过人,也没有欺骗过旁人的?感情了,你要我怎么做就直说吧,别钝刀子割肉……”
“骗我。”
青娥讶然?举目,却被掣进个滚烫的?怀抱,冯俊成阖上双眼?,吻在她翕动喃喃的?唇瓣,“我要你接着骗我。”
亲吻像一片羽毛,一滴水却沉重?得如同整座山峰,坠落在她眼?角。
他将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而又沉重?,“你就当是我要报复你,让你知道我的?感受,一如你当初践踏我的?感情那?般,操纵你的?一悲一喜。李青娥,你教我的?,我一直谨记在心。”
青娥面上划过他的?泪痕,睁大了眼?睛。
“不要再让人伤害你了,现在你是五年前的?你,有所依仗,有恃无恐。”
他修长五指穿过她的?发根,高高托起她的?后颈,也躬下身,越过五年光阴,再度亲吻起这个欺骗过他的?女人。
那吻灼人, 青娥悚然一惊,手已先一步将他推开。
她气息急促,心乱如?麻, 眼珠盯着他左右睃视, 好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冯俊成记着她那晚打在墙上的影, 不明白?她为何推得那么果决,正要问, 却见?她已整理好?情绪, 除了有些气喘,抬起眼睛半点瞧不出局促。
“骗一天是骗,骗一年也是骗, 大人总要给我个期限。”
冯俊成眉心轻结, “什么?”
青娥凑到他身前, 拿出做美人局的本事, 抬起他沉甸甸两条胳膊, 狎昵搭在自己后腰,“一百四十两, 债总有还完的一天, 你说是不是?”
冯俊成不喜欢她这精心乔装的慇勤,如?同刻意与他装傻, 他不信她对自己只有利用,沉声问:“李青娥,你知道?我说这些是何用意?能否与我好?好?作?答?”
青娥低头片刻,转而绽个无谓的笑, “我在好?好?说, 这就是我呀。割舍不掉,斩也斩不断了, 一天是骗子,一辈子是骗子,你指望从一个脏心烂肺的骗子嘴里,听到什么话?”
二人对视良久,青娥渐渐在他温和惶惑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不敢面对。
“大?人是读书人,连说话都好?听,我当然知道?你的用意,大?人垂怜我,愿意庇护我。”
青娥两手抓紧了他衣襟,踮起脚,去够他的唇,他却微微偏脸,回眸难过地望着她,望得她也有些难过,就好?像她已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