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严颂吃了一惊,继续观望战局。恰逢战至高潮,汪芒鬼暴起,如猛虎下山直扑向最近的少女。然他体力消耗许多,难以为继,导致攻击速度迟缓,四肢伸张反而使中门大开。阿九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身子贴地斜飞,举剑刺向他的胸口,却感到虎口一麻,手中剑像抵入铜墙铁壁一般,难进分毫,想他竟真的刀枪不入,不禁心下一凉,幸有十九在旁,替她扬剑防御,才脱离了紫金锤的迎头重击。虽有惊无险,但严颂预想到汪芒鬼戒心加重,绝不会让人再有可乘之机,不由喃道:“我差点忘了,汪芒鬼是杀不死的。”“未必。”律照玄一个扬手,落日金缕弓并暮云箭已奉到他面前。箭之坚利可穿金碎玉,却不是谁都能使得。严颂真心相劝:“请少主叁思,此弓足有五石,寻常人拉都拉不开,就算拉开了,胳膊恐怕也要废了!”律照玄不以为然,狂傲道:“寻常人是寻常人,我,是我。”说着,一把握住弓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聚集在他身上。少主天人之姿,平日只可远观,也仅在此时,能偷得这么一眼,他们怔愣着,仿佛隔绝在时空之外,静看他援弓,搭箭,动作利落,飒飒而动。当弦缓缓绷紧,严颂只觉得心脏也跟着绞紧了,想自己屡次违反教规,若少主再出事,恐怕师父夜蔺也难辞其咎。直到挽弓如满月,律照玄依然无恙,严颂才松了一口气。岂料暮云箭迟迟未发出,勾住金色弓弦的修长手指轻颤着,藏在箭羽后的那双眼眸显得幽深莫测……严颂暗呼不好,顺着律照玄瞄准的方向看去。谷底战况胶着,但见汪芒鬼俯身擎锤,像匍匐的一头猎豹,静待最后一击。与之对峙的那双少年则持剑相依,亲密无间,敢于将后背交给对方,这无形中流露的信任已经不言而喻。再次盯着散发森森寒气的箭簇,严颂隐隐担忧,竟不知它对准的到底是谁?他清咳一声,状似无意地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少主您要射杀那个十九呢。”隐秘的欲望一旦被揭露,或骤时冷却,或愈加热切,严颂赌的正是前者,越发言语相激,“话说回来,若十九中箭,只能算作他命不好。毕竟落日金缕弓乃江湖赫赫有名的神弓,本就难以驾驭,少主一时失手自是正常。”律照玄仍然引而不发,他闭目凝神,稍稍偏过了脸,颊上的红色泪痣恰好闯入严颂的视野,瞧得久了,便觉得它甚像从眼尾坠落的血珠,诡艳异常。严颂壮起胆子,欲持续添火,却被厉声打断,“严颂,闭上你的嘴!”律照玄不耐烦地睁开双眼,恐吓他,“不然我无法保证这支箭会射中谁。”一时间,谷上谷底,俱剑拔弩张。就在不久前,阿九做出一个决定。她迅速打了个手势,十九微微颔首,与她收剑倒退,倚靠一处。她问:“你的剑,可以的罢?”“是。”“好,和那次一样,我做饵诱他,无论如何,都不必分心救我,你只需趁机出手,一剑了结他。”“可是……”十九有些迟疑,但少女不等他说完,已义无反顾地提剑冲了上去。她腾身一跃,俨然视汪芒鬼为一座敦实的山丘,仗着体型灵巧,反复翻越,引对方出招。但如严颂所料,汪芒鬼知道她奈何不得,对小小挑衅置之不理,不露半分破绽给她。向来冷静的阿九再也沉不住气,她催动掌力,凌空飞起,自上而下冲汪芒鬼的天灵盖击去。眼看要被从天而降的寒冰罩笼住,汪芒鬼举锤反击,她心下暗喜,倒转近身,欲诱敌深入,没想到他虚晃一锤,竟伸出长臂捉她,来不及逃脱,她的小腿被粗树根般的手掌死死缠住,挣脱不得,她像风中摇摆的小树立在空中,若汪芒鬼将她猛地往地上一摔,非得脑浆迸裂不可。
这样想着,脚下竟真的动了,失去平衡的刹那,青色长剑铮鸣,它的主人按捺不住,飞身刺向汪芒鬼的咽喉,但不知为何,那一剑终究没有刺下去,末途调转方向,攻击汪芒鬼的手臂,她还在诧异,便觉身子一轻,掉落下去,陡然跌进一个怀抱。十九接住了她,汪芒鬼寻隙反攻,双臂抡起紫金锤重重砸下。只觉眼前一晃,她被十九旋身护在怀里,倏忽间,一支暗羽银箭风驰电掣,几乎擦着十九的颈项而过,直射进汪芒鬼的心脏。随即,身后轰然一声,像山丘倒塌,尘埃四散,迷住她的眼睛。十九将她轻轻放下,等她看清的时候,躺在地上的汪芒鬼已然断气。“这是什么箭?竟然能杀死汪芒鬼。”“暮云箭。”十九沉声道。他没有告诉阿九,将此箭发挥出这般威力的只有落日金缕弓。而这张弓是雪饮教的镇教之宝,能动它的,除了律长风,还有一个人。“是谁?”阿九低喃,遥望着箭来的方向。血色残阳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高壁,他挽着半人高的长弓逆光而立,辨不出面容,只见他红衣如烈焰飞扬,与漫天夕霞燃烧在一起。深深对望许久,他转过首,似交待了些什么。严颂俯首领命后,那道身影融化在红光里,与落日一同下沉,消失了。他是谁?为何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阿九思索半晌,也无任何头绪,但眼前的疑惑却不得不解。关于十九收回的那一剑,明明该欣慰的,他优先选择的是她,可凭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先杀了汪芒鬼再救她,可他宁愿与她共赴险境,也不愿出手,她想不通。“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他。十九注视她,那双眼睛透着沉寂。阿九能看出,他有难言之隐。她顿时后悔问他。为何要指望一个卧底坦诚以待?只要他想,可以编出千万条理由来搪塞她。然而十九总是她的意料之外。眼前的这个人无比真挚,他说:“阿九,我……不会杀人。”听到这句话,她的胸腔蓦地一震。不会杀人……是啊,她也并不是生来就会杀人。从何时起呢?拔剑成为一件寻常的事,她眉都不皱便可取人性命,甚至她下意识认为别人也拥有这项本能。想到这里,阿九凄楚一笑,十九靠近她,触碰她的手抬起又落下。“对不起。”“对不起。”齐声道出的两人错愕对视。阿九摇了摇头,“你没错,是我不该强人所难。”她的道歉夹杂赌气的成分,十九自然听了出来,怪异的是,他想不出任何开解的话。心思起伏之际,封锁山谷的巨石升起,有人走了进来。——————————可恶,被大疯吊装到了。未来他还会抓狂,怨天,怨地,怨老子,骂老不死真是对极了,乱拉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