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想说什么,终于忍住。
沈约见状道,“是否还有人要见我?”
韩世忠略有尴尬。
沈约略有思索就道,“是刘延庆吗?”
韩世忠讶异道,“兄弟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这样一言,无疑是说沈约猜的不错。
沈约笑笑,“这并不难猜,韩兄是个耿直忠义之人,公事公办时胸中霁月,私事公办,却总会为难。你的兄弟都和你一般血性,自然不会让你难做,能让你为难的,多半只有你的老上司了。”
韩世忠叹服道,“愚兄这多年来,岁数都活在狗身上了。”
沈约宽慰道,“人各有所好,好坦诚不喜世情经营是心性少遮,并非坏事。”随即轻叹一声,“逼坦诚之人专营心机,才是世俗悲哀所在。”
第1694节 少奋斗十年
当童真不在,太多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认为这是趋近成熟的表现,却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可童真本是善良的、美好的,善良美好不在的时候,不应该引发世人的警觉吗?
韩世忠听沈约安慰,着实感动不已,只觉得沈约说中他的内心。
这些年来,他直来直去的着实没少得罪人,有梁红玉在身边,才多少有些考虑后果,但考虑后果,却不认为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沈约行事不拘一格,让人耳目一新时亦有不经意的感动,着实切中他的内心。
对韩世忠来说,行正确的事如今难上加难,难得有一人领头而行。
沈约寻思道,“但刘延庆和我本不相识,借韩兄之因来见,所为何来呢?”
韩世忠搔搔头,“如今兄弟是朝廷红人,刘延庆请见不很正常?”
“其实不然。”
沈约淡淡道,“眼下的我看似风光,实则隐患无数,那些人暗中都在琢磨我的行事,观看风向,暂且选择隐忍,一等天子对我不再信任,打击就会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韩世忠微有变色,担忧道,“天子应该对兄弟很信任吗?愚兄……愚兄……感觉天子对兄弟很不错……”
“你感觉?”沈约看了韩世忠一眼,脑海中闪过赵巧云、赛月的身影。
这是个极为微细的关联。
沈约却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联想,以韩世忠眼下的身份,对韩世忠交底的人绝不会多,但韩世忠如何感觉天子对他沈约不错?那多是因为赵巧云、赛月来找,皇宫招驸马的事情这才传到韩世忠的耳边。
天子有意选沈约为驸马,自然是对沈约不错的。
哪怕韩世忠不知,梁红玉想必也会告诉韩世忠此事的,在梁红玉眼中,这是好事。
传传好事是无伤大雅的。
但赵巧云、赛月并未出现他的眼前。
原因其实很简单,她们有着其余公主没有的善解人意,知道他沈约很忙碌,这才选择不加打扰。
沉吟半晌,沈约又道,“以刘延庆为人的精明世故,风向未明的时候,我独对千夫所指,他如何会主动向我靠拢?他求见我,倒更像是别人的指使。为什么让一个节度使来见我?难道是因为……军情?”
韩世忠听的发懵,暗想自己还在百思不解的时候,沈约居然想到几百步之外了?
他有诸多不解,但想到最关心的一个,不由道,“兄弟怎么知道刘延庆精明世故?”
沈约笑笑,“你如此功劳,在他手下不过是个秉义郎,可见他虽重用你,却不为你争功。你无功,功劳自然到了他的身上,这不是精明世故是什么?”
韩世忠没有回应,微吁一口气。
“你怕是红娘子告诉我的?”沈约又道。
韩世忠着实一惊,尴尬道,“在兄弟面前,似乎什么都藏不住的。”
沈约喃喃道,“你不想评论别人是非,这也很好。红娘子哪怕对我说些对刘延庆不满,也是为了你,在她眼中,这世上如你这般老实,终难有出人头地的时候。”
韩世忠垂下头来,“愚兄知道。可是愚兄总不想如此行事。”心中暗想,自己纵横疆场多年,可若论识人之明,比起沈约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沈约知道这是一个好人的无奈,想按规则行事、无愧内心,奈何这世上尽是不讲规则的人。
“不想昧心行事很好。”
沈约再度道,“顺从本心做事,少被五蕴侵染,其实难得可贵。”微微一笑,沈约又道,“你我谈论了一会儿,刘延庆想必等急了,也觉得我架子大,一入内,为了显示善意,想必会为你讨些好处。”
能看破,才是解脱的入门。
沈约在五蕴之中言行无碍,只因为他对五蕴深邃的了解。
因此,当你想要脱去某种麻烦,你最先要了解麻烦究竟是什么。如果你从不肯审视麻烦,又如何解决它呢?
刘延庆登上阁楼,见沈约煮沸了水,正斟了茶,随即推过一杯茶水,示意他饮用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道,“卑职何德何能,有劳沈公子沏茶倒茶?”
他堂堂节度使,对一个朝廷无甚职位的人这般说话,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刘延庆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显然还不知道天命是什么,头发花白,低眉顺眼,看起来并不霸道。
沈约嘴角带丝微笑,“我素喜平等,来者是客,节度使不必拘泥,请坐。”
刘延庆坐在沈约对面,却如侧室来见主母,只敢屁股稍沾椅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