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界来说,世间过了五百年,但对裴茗翠而言,她却不过是过了年余的时间。
裴茗翠好似处于临终中阴的那种状况!
何为中阴,如果狭义的解释,那是修行中,意识在一个状态中存在的那段时间——比如说临终那一刻。广义而言,人从生到死,再到转生,每一段不同、又是相同态的状态都叫做中阴。
为何不同?因为生、老、病、死、醒、醉、昏、梦中,世人身体是处于不同的状态,就和电压有高低般,电压不同,电器的表现就不同,人体状态不同,这个人的状态自然不同。
因此你会看到一个人前一刻还是兴高采烈,下一刻可能就会垂头丧气,更有甚至,有人前一刻还在发微博宣称世界多么美好,下一刻可能就会离开了这个世界。
人之血气对世人的影响,反应在情绪的不稳定上。
修行是尽力先让人的气血稳定,进而造就精神稳定,稳定了,才有前进的可能,这也是修行前要静下来的原因。
人活着时候的中阴态,和人临终时的中阴态又有不同!
临终的中阴态,世人在那一刻获得的一切,要乘七倍以上——清醒加倍,混乱同样加倍!
这是世人最后证悟的机会,若不能抓住,只能转入轮转,就和考试不成,就得补考,但下一次的补考难度,会因为混乱而大幅度提升。
沈约对这些状态清清楚楚,若不清楚,他如何能维系自己时刻处于稳定态?因此他看得到裴茗翠的状态!
眼下空间周遭的一切完全随着裴茗翠的情绪波动而改变。
这里完全被裴茗翠掌控!
一个应对错误,就会引发裴茗翠极为剧烈的排斥,而那些失踪人,多是因为这点,失陷在裴茗翠的混乱时空中。
裴茗翠也会混乱?
当然!
人皆会混乱,哪怕大修行者都会因为一念不明,坠入炼狱般的精神状态中,不然何以有一念凡夫、一念佛的说法?
沈约突然坐了下来,以七支正盘。
裴茗翠微怔,沈约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无法放下李玄霸。”裴茗翠再愕,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事事出乎她的意料,但沈约开口就说中她的内心,让她不由道,“我放不下玄霸?!”
言落,泪下。
周遭环境竟有波涛起伏,二人看起来如同置身汪洋中。
沈约再道,“我不会劝你放下。”
裴茗翠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劝我放下?”李玄霸是个骄傲的人,她何尝不是这样?
沈约点头道,“我没有资格劝你什么,但我有资格和你分析下眼前的局面,难道不是吗?”
裴茗翠欲言又止。
她因为骄傲,才会一视同仁。这听起来自相矛盾,实则是她对任何人,都维系着自身的原则。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强权谄媚、见弱者霸凌的人不叫骄傲,而叫做变色龙。
沈约言语平和,并没有和她针尖麦芒的辩驳,让她恪于原则,允许沈约说下去。
“你现在想必终于奇怪了,为何等了许久,萧布衣那方面始终没有人过来接应。”沈约缓声道。
他明白那些进入接应的人,都陷入裴茗翠的意识中,可他更明白,目前的裴茗翠,只怕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裴茗翠蹙眉道,“是有些奇怪。”在她的意识中,她的确等待的太久了,但直到遇到沈约,她才发现自己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记忆!
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真正的发生过?为何她不这么认为?没有发生过?那为何会存在她的脑海中?
裴茗翠想不明白,这才一边听沈约叙说,一遍竭力的想要找出原因。
沈约凝望着裴茗翠的神色,缓缓道,“我们先说说李玄霸,你爱他,但在他要死的时候,你却无法救他。”
裴茗翠眼角抽搐。
沈约脑海中重过方才看到的影像,放大细节,很快发现李玄霸临死前,除了裴茗翠,其实还有很多旁的人物,只是那些人物很模糊,模糊的让太多人无法留意,但在沈约的融入侧写后,一人清晰的出现在那个模糊的影像中。
那人傲立在众人之间,众人均是俯首靠后,对那人形成环拱之势。
那人同样的骄傲!
他哪怕看起来很谦逊,但沈约一眼就能看出他骨子里面的骄傲。
骄傲,是因为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而且奉行不移;骄傲,是因为看到众生如昏昏刍狗,没有方向;骄傲,这才率领那些没有方向的人,找出一条路来!
那一定就是萧布衣!
沈约确信无疑,也终于知道,原来那生命中注定纠缠的三个人,哪怕在最后的时候,仍旧有所纠缠!
萧布衣冷漠的看着奄奄一息的李玄霸,和悲痛欲绝的裴茗翠完全不同。
刹那间明白了在场三人的心境,沈约缓缓道,“你在萧布衣心目中,显然极具分量。这从你认为……萧布衣的手下,应对你保持恭敬可以看的出来。”
裴茗翠微有心悸,感觉眼前这人推测的理论简单又极为复杂,复杂却直指人心!
她当然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助萧布衣实多,无论从萧布衣的角度,还是从她自身看来,她都应该获得这种尊重。
这种交互的感觉形成了一种潜在的约定俗成,让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直到沈约再度提及,她才终于重新审读,然后发现一个问题——历代君王找借口诛杀那些有功的臣子,是不是已不堪重负这种交互?
嘴角带着丝苦涩,裴茗翠终于道,“萧布衣做的很好了。”她承认这点。
“因此你在萧布衣要杀李玄霸的时候,你没有阻拦萧布衣。”
沈约一字字道,“你知道无法阻拦萧布衣,因为萧布衣必须给跟随他的那些人一个交代!但这成为你内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