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2)

这几个流氓拳打脚踢的觉得不过瘾,瘌痢头从旁边抡起了木棒,得意的笑道:“小少爷身子骨不错,棍棒底下出孝子,叫声爹来听听。”

何梓明从小就在何远山的棍棒下讨生活,触怒了心底的痛处,便发起狠来要站起来搏斗,立即被一棍打倒在地,腹中发出一声闷哼,咬牙忍住。

“住手。”何梓明突然听到商依依喊了一声,没有惊慌失措,声音沉稳而冰冷。

奇怪的是落在身上的棍棒拳脚真的都停了下来,何梓明扭过头看去,只见商依依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车厢,手里端着一把漆黑的勃朗宁手枪。

商依依的脸从车厢里展露了出来,月光落在她身上,蓬散卷曲的黑发,墨绿色的旗袍裹着凹凸有致的曲线,明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枪口下的对手,好像妖娆的海妖在等待机会对进犯的水手完成致命一击。

瘌痢头手上的棍棒不再动,嘴上还在下流的试探:“小美人还会耍枪,不如先玩玩哥哥的枪?”

商依依二话不说,迅速的把枪口指在了他的下腹,手枪发出咔哒的机械声,“好,你要求的,我可以成全你。”

“别啊,姐姐。”瘌痢头看她口气冷静老练,手如此稳,确实是个老手,不敢托大,立刻丢下棍子双手举了起来。

何梓明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棍子,站到商依依身旁以防有人突袭。

“姐姐,你舍不得小少爷挨打,看你面子我们就不玩了。”瘌痢头笑笑缓和气氛,并不害怕,他们四个人,对面只有一个女人举着一把枪,他们并不觉得女人会真开枪,于是大家僵持在这里。

“你们不是还指着今晚多干几票大的吗?不要在我们这浪费时间了,你可以试试看我能举多久,谁敢上来先试试子弹好不好吃。”商依依的声音很冷静。

何梓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嘴角边土和血渍,冷声说:“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们是在等人,他们马上就回来了,是军校的人,你们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等,警察局不上班,军校还开门的,可以一起去坐坐。”

瘌痢头知道今晚自己在这里是讨不了好了,不再恋战,跟兄弟几个使了个眼色,“我就喜欢姐姐你的这个劲儿,小少爷也挺硬气,是个爷们,咱们有缘再见。”

商依依见这些人已经走远,这才退坐到车厢内,卸了力的垂下了手中紧握的勃朗宁。何梓明伸手握住她用力过猛而微微痉挛的双手,要把手枪从她手中拿下来。商依依惊觉不肯松手,横着眉怒气的圆眸瞪着他,两人在车厢后座的黑暗里无声的较着劲,最后何梓明用力掰开她的手指。

“我不会害你,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在北京城无故持枪会被抓的!”他沉声说。

民国这些年军阀混战,地方上军阀和土豪买入的毛瑟枪土枪不计其数,但是在中央政府管辖范围内的北京城,还要遵从枪支管理,防止个人不明持枪发生刺杀政变。而且勃朗宁价格不菲,小巧,安全又精准,不是一般的防身之物,只有高官,军警,名流才会持有,一个远道而来的戏子身上藏着这样一把勃朗宁势必会遭到调查。

商依依挣扎了一会驳不过他的力道,被他卸走了手中的勃朗宁放入了他的口袋,她气愤的用两手抓住他西装的衣襟,两人急促的气息混在一起。

“你跟我来北京究竟是为了什么?”何梓明捏紧她骨节泛白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问。

商依依像猫一样警觉的盯着他,黑眸流光一转,激烈的情绪舒缓了下来,她松了劲,软在椅背上,柔柔的笑道:“何大少好多心,你看京城这么乱,我们才刚下火车这就遭了抢,我一个弱女子还不要想办法防身吗?”

何梓明并不信她,“不管你想干什么,在北京我包了你,你不要给我惹事,这些天你不能离开我一步。”

“何大少好霸道。”商依依从他手心里抽出一只手去擦何梓明被打伤的额头,“这么霸气的保护女人,是个女人都会心动的。”

“你少……”

“何大少,你们这是怎么了?”远远的听到刘清远的声音,他和司机正快步往回走,看到何梓明站在车门处,熨帖的西装皱的一塌糊涂,头和手臂上都有擦伤。

何梓明放开了商依依的手,理了理凌乱的发,“刚刚遇到了几个流氓,不过没事,已经打发了。走吧,等了你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刘清远吃惊的赶忙过去看他和商依依的状况,她淡然的一笑:“我没事,多亏了何大少赶走了流氓,以一敌四真是帅气。”

“可以啊,何大少,没想到你这么能打,英雄救美。”

何梓明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擦了擦手腕上的伤,没有说话。

回到车上刘清远说起冯之棠的姨妈如何热情的邀请他一起晚餐,他推托不过只能吃了几口,没想到就耽误了这一口饭的功夫害得何大少被围攻。

刘清远看得出姨妈对于突然出现的冯之棠没有惊喜,只有世故的推脱和盘算,碍于亲戚情面在外人面前就表现出极高的热情,但话里话外不停的打探冯之棠来北京的真实原因,打算来住多久,这个刘少爷跟她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未来冯之棠的日子不会好过,假意表示出在追求她的亲近之意,让姨妈觉得这个外甥女不会真要依靠她家过日子,以后可能嫁给富家少爷。临走前冯之棠依依不舍的问他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他宠溺的笑笑说过两天就来接她去逛北京城,之前说好的,于是在她满怀希望的目光中离开了。

司机开车带着三人来到了下榻的北京饭店,在王府井街心路口,实属北京城繁华之地。这北京饭店是一个法国人投资建造的豪华饭店,是一个七层的法式洋楼,外墙是白灰色的大理石,十七世纪法式建筑装潢,古典柱式结构,大堂犹如法国城堡宽阔高挑,浪漫而华贵。四侧立着的雕花梁柱,纤长古典的彩色玻璃窗,房顶垂吊着奢华的水晶灯,地上铺着厚实的丝绒地毯,每一步都如踩在云端一般。确实,住一晚的房费需要普通工人一两个月的工资,只有富贵的人上人才能踩在这片地毯上。

这个北京饭店里人来人往,既有来中国淘金的欧洲人,达官贵人,来办事走动的各个派系的军官,投机商人,地方上来京的乡绅权贵,还有着是无孔不入的特务和交际花。

商依依漫步走在何梓明身后,一路上打量着来往的各色的人物,观察他们的穿着神色,在大堂前台排队办理的时候,一旁的刘清远一直悠悠的看着她,突然开口问道:“依依以前来过北京?”

商依依回过神来转过头甜甜一笑:“原来来过。”

“待过很长时间?”他继续问。

“还好。”她眼波一转,“我们唱戏的哪里有主顾有场子就去哪里呀。”

刘清远嘴角勾着笑,没有再多问,看着她好像看着夜月里的一株幽幽兰花。

前面正在办理入住的何梓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商依依,“退掉一间房。”他跟前台说,“换一间两张床的房间。”

刘三少走上前来,“这里的客房很难定到的,为什么要退?”

“她跟我住一间。”何梓明简洁的说,并不解释,也并不看她。

“对不起,何先生,我们现在只剩大床的房间了。”

何梓明皱了皱眉头,点了下头。

刘三少撞了下他受伤的胳膊,不屑的浅笑,“没想到你何大少也有这么开窍的时候,哈哈,也是啊,这样的尤物,光进献给我大哥也是可惜了,有花堪折直须折,是不是,何大少?”

“闭嘴!”何梓明突然怒了,他一把推开刘三少,“你嘴巴放干净点。”

“开开玩笑嘛,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哪一点说错了,都一间房了你真忍的住吗?”刘三少挑衅的看着发脾气的何大少,好像在故意激他。

“我不需要跟你解释。”何梓明负气的说。

“那你就硬气些,不要被我说中了。”一向风流的刘三少不知为何话里话外的讥讽他。

刘清远回头望了一眼对他们的争吵漠不关心的商依依,她远远的站在后面,凝神看着这饭店富贵人间的气象,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