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亦婵独自留在黑暗中,被无尽的绝望笼罩。
明明江舒月的全部欲望自己都已经照单全收了啊,她不懂,她已经隐忍退让至此了,为什么江舒月还不肯满足,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白天那些被压下去的疯狂想法,此刻又死灰复燃,烧得更旺盛并向满身满心泛滥蔓延。
周亦婵再顾不得许多,拿手机给宋知发去消息:【宋知,能见一面吗?就现在。】
彼时,宋知正等在某传媒大楼的会客厅中。
她从午饭后就等候于此,直到夜幕降临,该赴约之人也仍不见踪迹。
即便对方是老板而她是应聘者,宋知此刻也再坐不住,又来到前台询问:“郑总还没忙完吗?”
宋知先前做的是这家新媒体公司的网络兼职,前台知道她是从小城过来的学生,拿眼角睨她。
女孩拖着个风尘仆仆的黑色大行李箱,生得双楚楚凤眼,可惜透出灰头土脸的小家子气。公司叫她入职真就一天酒店钱都舍不得花,头发毛毛躁躁的也不知整理下再来报道,浑身穷酸劲。
上上下下审视一番,前台才不耐地回答:“我不是秘书,怎么会知道郑总的行踪?你要是不耐烦等,明天再来呗。”
那样刺目的扫视,宋知当然不会全无知觉。
其实她穿得清清爽爽,因不便洗头还特意扎了个高马尾,可毕竟坐了一夜火车,难免会有些风尘碌碌。
前台的态度令她想起早晨点咖啡的不悦记忆,但奔波一天一夜,此刻她也已经疲于争辩。
宋知没再应,转身拖着行李就走。
没想到,苦等一天没见人,离开时倒在门口遇见了郑临。
她脚步顿住,主动问候:“郑总,我是宋知。”
郑临尚未开口,他身边满身酒气的胖子先吹了个口哨:“哟,哪来的小美女!”
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也看向她,似有些意外:“小宋你还等着呢。”
宋知没管酒鬼,只回答郑临:“嗯,说好今天来报道的。”
郑临微顿,继而面无表情地通知她:“抱歉了,我们找到了更专业的人。”
这一刻,宋知才真正地惊愕。
她之所以敢只身前来海市,就是因为已谈好一份工作。自己高二起就在这家新媒体公司做网络兼职,现在年满十八终于可以正式入职,成功后别说这个暑假,大学四年都或许能有个保底。正因如此,她才能走得那样干脆利落。
可现在对方却要出尔反尔,那她之后该怎么办?
宋知心中慌乱,表面却极镇定:“但你承诺过我,我帮你汉化那款游戏,我就能入正式职。”顿了顿,她补充,“我有全部的聊天记录,也有我工作全程的记录。”
言外之意,她有证据链,他们最好慎重决定。
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生而言,宋知的反应已算少有的冷静聪慧。
然而郑临却无谓轻笑:“那又如何?我们签合约了吗,有任何违约条款吗?妹妹,聊天记录也是能伪造的,现在得戏精中学生网络上可不少见。”
男人轻描淡写地反威胁她一顿,末了,拍拍她肩头又给颗枣:“看你挺聪明的,我付你汉化的酬劳,好聚好散,没必要闹得太难堪。”
宋知望着男人冷漠的背影,很不甘心:“郑临,别以为学生就好欺负,我会联系我家律师处理这件事。”
男人连头都懒得回,根本不在乎。
倒是他身边的烂醉胖子轻浮地回应:“妹妹,这么想来咱公司上班,不如来做我们的女公关啊。能喝倒我,工资由你定,美女考虑下,我在楼上等你!”
一股恶感涌来,宋知知道,这份工作已彻底告吹。
她不再做无用功,推着行李箱没入夜色,边走边在app上搜寻实惠的连锁酒店。和十八线城市相比,这里的经济性酒店价格直接翻倍,稍便宜点的又安全性堪忧。
无所依归之际,偏偏又收到妈妈的信息:
【余墨:还在外面疯?有没有时间观念?】
【余墨:算了,你刚考完我不骂你。半小时内回家收拾行李,跟我去西北徒步。】
宋知都可以想象宋语默情绪不稳要发飙,却猛然想起女儿是刚高考完,只好立马甩点东西“补偿”的样子。
好像又回到了那节昏暗的火车车厢内,她像一株找不到归属的浮萍,被困于既喧闹又寂然的真空中,窒闷,想逃。
然而宋知踟蹰灯影之中,却不知怎么逃,逃向哪。天大地大,她竟找不到一个心之所安处。
恰是此时,周亦婵约见的信息闪现。
如同久行于黑暗的人撞见灯塔,宋知毫不犹豫,前去赴约。
朝遇夜会,再见面,两个女孩竟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仍是在一间咖啡厅的角落,宋知和周亦婵相对而坐,在瞧见对方的脸色后,她们不约而同地一愣。
“我今天过得糟透了,你呢?”宋知极自然地开口,好像她们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个人,而是早就相熟的老友般。
周亦婵亦是如此,叹一口气摇头:“更糟,除了遇见你之外,今天是我人生最糟。”
两人一个对视,倏尔同时笑起来。
宋知忽然就忘了自己的委屈,转而去问周亦婵:“发生什么了,可以跟我讲吗?”
周亦婵张口,话到喉咙却莫名道不出,最后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