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你不想见他。”老夫人把手中的红单放在一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下一任当家人,“可你知当年我为何为昭昭定下林家这门婚事。”
&esp;&esp;“林家在梅生之前生意一般,几个男丁没有一个立的起来,也就是林梅生的爹性格忠厚老实,勉强维持那间书肆,我见那林梅生性格肖像其父,面容秀气,加上年纪轻轻就过了院试,也算是一表人才,你妹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生她遭了好大一番罪,也让她自小体弱,可她偏偏性格强势和你爹格外相似,我怎可能送她去高门大户那些吃人的地方去,林家的家世,梅生的人品,是最好的选择。”
&esp;&esp;钟威神色微动,有些不屑,却又没有开口。
&esp;&esp;老夫人察觉到他的态度,继续说道。
&esp;&esp;“那时我们钟家已经在扬州屹立多年,从你爷爷那辈起就做起了笔尖的生意,后来你爹多加了一条墨,如今纸砚也开始略有涉及,也算是堪堪沾上文人墨气,若是你的三弟争气,能考上举人,我们钟家便算是彻底翻身了。”
&esp;&esp;钟威脸上立刻是遮掩不住的骄傲:“三弟还年轻,还未到四十,如今老师都说他大有进步,下一场乡试定能让娘如愿以偿。”
&esp;&esp;老夫人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张帖子上,目光幽深。
&esp;&esp;“你可知这位黎家小公子几岁?”
&esp;&esp;钟威脸色喜色顿时拉了下来,勉强说道:“人家是书香世家,我们和他们也是差点意思的,而且他那位祖父可是状元,娘你难道还不知道,黎公收的那个小徒弟今年才十一岁,竟考中了解元,他那样的人,才读书一年竟有如此本事,可见如此家风,如此良师,如何能不考中。”
&esp;&esp;“那黎家可是人人都考中了?”老夫人又问,“一个人的成功,和机遇勤勉天赋固然脱离不开,可你知最需要的还是什么吗?”
&esp;&esp;钟威不解地摇了摇头:“还请娘解惑。”
&esp;&esp;“眼光。”老夫人点了点那张红单。
&esp;&esp;“我远远见过江芸,那小子有一对出色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看中了黎公,也看中了那些苏州来的才子,当然也看中了林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esp;&esp;钟威不服:“那又如何,那江芸还看中了那些农民呢,为他们出头,弄出了好大的动静,难道那些农民也有本事,而且我可听说了,江芸和林徽关系好,是因为之前江芸囊中羞涩,林徽便开高价请她抄书,江芸既然会为农民伸冤,知恩图报林徽那又如何。”
&esp;&esp;“你也是知是知恩图报。”老夫人叹气,“那林徽遭此厄运,这么刚出炉的小解元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esp;&esp;钟威嘴角微动,最后硬邦邦说道:“那是他不懂。”
&esp;&esp;老夫人轻笑一声:“不懂?你错啦,他太懂了,他若是不懂,今日就会亲自上门,可你看他找了帮手。”
&esp;&esp;钟威盯着帖子上的名字,眉心紧皱。
&esp;&esp;“儿子不懂,他一个解元好端端掺和到这件事情上做什么,少了一个林家,还有很多的陈家,陆家,多得是人讨好他,林徽到现在连县试都没去考,哪里值得他如此礼贤下士。”
&esp;&esp;他顿了顿,忍不住鄙夷说道:“他前十年都被困在小院子里,人也没见过几个,瞧着一个林徽对他还不错,就对他这般掏心掏肺,这是没见过多少见识,要我说,林徽也不过是压宝,他不是还压了那些苏州人,尤其是那个唐伯虎,娘是不知道,可真是放浪形骸,要我说可就是压错宝了。”
&esp;&esp;老夫人见他冥顽不灵的样子,突然拍了拍桌子,怒斥一声:“跪下!”
&esp;&esp;钟威脸色青白交加,可最后还是咬牙,扑通一声跪下。
&esp;&esp;“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老夫人怒斥道,“与人为善!少给我搬出你盛气凌人的大少爷架势,你钟威在扬州还算有些名气,人人叫你一声钟老爷,当真是飘起来了,可出了扬州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一个解元,一个秀才你都编排上了。”
&esp;&esp;“你难道已经蠢到看不出江芸未来的前途吗?”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也知他背靠黎公,有厉害的师兄弟帮扶,你偏要埋汰他几句,十岁之前出不了门那又如何,人家现在已经是解元了!他的未来已经远超扬州大部分人,他出了这个扬州,便是到了顺天府,所有人见了也都叫一声江解元。”
&esp;&esp;钟威咬牙:“娘,你不懂,江芸再厉害那又如何,他可是江家的人。”
&esp;&esp;老夫人面无表情:“好你个蠢货,到现在还看不明白,你和江如琅搭上线这个事情,当真以为是天衣无缝吗,若是江芸不知道,难道他不知道一个解元比一个举人更拿得出手吗,他不会自己亲自来给林徽撑腰吗,如何要这样委婉,这是在给我们脸面。”
&esp;&esp;钟威惊呆在原处。
&esp;&esp;老夫人冷笑一声:“给脸不要脸,说的可就是你,虽说江家关系到底如何我们不予理会,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江芸和江如琅并不是亲密的父子关系,他们自有一场好官司要关起门来打,偏你看不清,以为和江如琅搭上关系,让他顶替林家的位置,自己也能享到江解元的庇护。”
&esp;&esp;“他,他不是刚回来吗。”钟威喃喃自语,“说不定是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出面,哪有这么多深意。”
&esp;&esp;老夫人闻言,闭了闭眼,随后强忍着不耐,只继续强硬吩咐道:“明日两位举人来,你亲自把人接进来,林家的事情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林徽到底是记在你妹妹名下的,那就是我的外孙,如今突逢大难,想来林家也是乱成一团,徽哥儿年纪小,秦夫人想来也受了惊吓,你让你夫人等会亲自上门一趟。”
&esp;&esp;钟威还想说话。
&esp;&esp;老夫人已经不理会他,只是把帖子递给一侧的丫鬟,开始交代明日的事情。
&esp;&esp;“明日要上最好的的瓜果和香茗,让管家等会去和老三说,他们都是读书人有话说,明日也一并出门接待,对了,还要备好回礼,就那一套笔墨纸砚就是,不需要太贵重的,清雅一些,以防万一,多备几套。”
&esp;&esp;“你下去吧。”老夫人揉了揉额头,靠在隐囊上,闭眼幽幽说道,“江家的关系断了吧。”
&esp;&esp;—— ——
&esp;&esp;黎循传当天晚上就去江家找江芸芸,问问明日上门到底要说什么,却扑了空,没逮到人。
&esp;&esp;乐山说他和幺儿带了人去了杏花村,说是要做贼去了。
&esp;&esp;“但芸哥儿说,若是您来找他也是有话交代您的。”
&esp;&esp;——“林徽突遭大难,你代他去叙叙旧,拉拉感情。”
&esp;&esp;黎循传呆怔片刻,随后不解问道:“不是去给人撑腰的吗?”
&esp;&esp;撑腰,那态度就要强硬一些。
&esp;&esp;若是叙旧,那就是温和的态度。
&esp;&esp;两者的差别是很大的。
&esp;&esp;乐山也跟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黎公子这么聪明,肯定会琢磨出来的。”
&esp;&esp;黎循传背着手,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esp;&esp;乐山一转身,正看到大管家江来富站在不远的位置,心中立刻咯噔一声。
&esp;&esp;“黎公子来是做什么啊?”江来富见被他发现了,便笑眯眯走出来问道。
&esp;&esp;乐山心跳得厉害,心思转动了无数个念头,到最后只是眨了眨眼,笑说道:“小公子想要找芸哥儿吃饭,但芸哥儿说晚上迟些回来。”
&esp;&esp;江来富心思微动:“芸哥儿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