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折子是黄色的,这说明是陛下亲自签发的,从内宫直接发出。
&esp;&esp;江芸芸的视线看了过来,一口气忍不住提了起来。
&esp;&esp;“仗打三十,剥夺功名,贬为庶民。”邓廷瓒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江县令,可还满意?”
&esp;&esp;江芸芸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来:“多谢邓巡抚。”
&esp;&esp;邓廷瓒说得轻松,但想想也知道,他本来可是高枕无忧在省台冷冷旁观此事,被江芸芸拉进这件事情中,开始亲自处理这件事情,各种人际关系不消多说也知道很是复杂,单是这次拟罪的折子,甚至是折子上的措辞也都是精心琢磨的,才能让此事这么快的尘埃落定。
&esp;&esp;“谢我做什么?”邓廷瓒也跟着笑说着,“我是巡抚,为我下面的人遮风避雨是我应该做的,你是县令,为你的百姓撑起一片天,也是你该做的。”
&esp;&esp;“你,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芸芸,“不负其职而已。”
&esp;&esp;一老一少坐在椅子上各自沉默了许久。
&esp;&esp;两个多月的忙碌,在今日终于尘埃落定,任谁都是松了一口气,
&esp;&esp;“此事结束,我也该回去了。”邓廷瓒低声说道,“只是你的事情还有的说。”
&esp;&esp;江芸芸试探问道:“海贸的事情?”
&esp;&esp;邓廷瓒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原来你也知道。”
&esp;&esp;江芸芸笑说着:“我自然知道,可开设港口不算违背祖制。”
&esp;&esp;邓廷瓒不解:“高皇帝曾说‘禁人民无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可见高皇帝并不支持海贸。”
&esp;&esp;“可高皇帝设立过市舶司啊,不少朝贡的外国都是可以在“会同馆”开市,与京师诸铺行之商贾公平交易,也可以在太仓、泉州、明州和广州等地的市舶司开展交易,可见高皇帝真知灼见是并不排斥此事的。”
&esp;&esp;江芸芸显然是早有准备,侃侃而谈:“若是说回这件事情,那就不得不从高皇帝说这句话的背景开始分析,大明之初,农业百废待兴,人人都吃不上一口饭,高皇帝一边致力于农业的复苏和发展,一边也对商税取三十税一,这不就是两手都抓,两手都硬嘛。”
&esp;&esp;“可若是一旦放开海贸,海贸是高风险高收益的事情,但人心是贪婪的,只要有十分利润,那这件事情就会被大力开发,譬如商业和农业,又比如有二十分的利润,这两件事情同样会开始活跃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做,开国之初的土地数量可是如今的两倍,可见百姓开垦荒地的积极,但若是有五十分的利润,那赚钱的事情就会开始冒险,譬如这些年莫名其妙消失的徒弟,再到了一百分的利润,那就会有人蔑视一切法律,铤而走险,若是有了三百的利润,这群人就会无视所有规矩,甚至不畏死,海贸就是这个百分之百,甚至以上的生意,一旦开放,土地和商业就会荒芜,所以高皇帝禁止海贸,乃至真知远见。”
&esp;&esp;邓廷瓒眉心一动:“那你还敢开放海贸,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esp;&esp;江芸芸摆手,继续说道:“所以我说要结合背景,现在百姓的田地和荒地都已经是定数了,大家每年的收获也都固定了,国家安宁,陛下贤名,可见再也不复当初开国时的艰难,而且那个时候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北方有前朝余孽,海外有方国珍和张士诚的旧部,国土不稳,陛下如何刚放开手脚呢。”
&esp;&esp;邓廷瓒手指微动:“然后呢,你这次胆大包天的理由又是什么?”
&esp;&esp;“第一,海外没有那些乱臣贼子了。”
&esp;&esp;“可这次看来,我们和外面的倭寇勾结不在少数,可见海禁之策更要收紧才是。”
&esp;&esp;江芸芸气定神闲反问道:“可现在已经这般严了,为什么还是会有人勾结呢,难道把沿海的百姓都赶走嘛。”
&esp;&esp;邓廷瓒沉默了。
&esp;&esp;“自来治水堵不如疏,海贸靠水,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大大方方开了港口,欢迎各大友好领邦来做生意,我也不信隔壁的日本好日子不过非要干这些杀头的买卖,我听说他们那边也都是在打仗的,乱得很,这些人一直在抢劫我们边境,就是为了一口饭吃,我们现在给他们搭了一个灶台,闻着饭味也该乖乖来才是。”
&esp;&esp;“若是进了我们的境界,打算好好吃上一口饭,自然也要听我们的才是,打仗是一个无比消耗的事情,可贸易不是,他是利滚利的双赢局面啊。”江芸芸笃定说道。
&esp;&esp;邓廷瓒不屑说道:“区区小国,能有什么好东西。”
&esp;&esp;江芸芸眼睛一亮:“银矿啊,他们不是发现银矿了吗?他们没好东西,我们有啊!”
&esp;&esp;邓廷瓒眉心微动。
&esp;&esp;因为高皇帝说的不与民争利,朝廷里的银子是越来越少了。
&esp;&esp;这件事情不是秘密。
&esp;&esp;日本竟然有银矿!
&esp;&esp;“巡抚问这些做什么?”江芸芸回过神来,好奇问道。
&esp;&esp;邓廷瓒点了点手中的折子,似笑非笑:“御史弹劾了你十来本折子,还有你认识的人呢,江县令要不要看看啊。”
&esp;&esp;“不少事情呢,听说京城如今议论纷纷,这才是其中一个,直接惊动上听……”他轻声喟叹了一声,“真是不省心啊。”
&esp;&esp;第二百六十五章
&esp;&esp;江芸芸作为年少成名的典型代表, 十岁之前籍籍无名,饱受家事拖累,但十岁之后开始读书,一鸣惊人, 最后在十五岁那年名动京城, 成了大明第一位六元及第的小状元。
&esp;&esp;年轻的状元并不少见, 翰林院就有一位十九岁的状元, 三代勤奋努力的读书人,终于培养出一个不世的神童, 而在这个年纪的许多读书人还在科举路上艰难挣扎。
&esp;&esp;十九岁的年纪,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读书人的极限,成化二十三年的天才一闪而过,已经足够令所有人侧目, 可谁能想到, 九年后的丙辰科便又出现一位十五岁的神童。
&esp;&esp;他的年纪, 他的才情, 借着那阵春风传遍大街小巷, 成了注定流传青史的煌煌人物。
&esp;&esp;十五岁啊, 大部分人在这个时候大概是连秀才都没考上的,可偏偏, 这个年纪却有人成了六元及第的小状元。
&esp;&esp;震惊羡慕,甚至嫉妒不甘,成了江芸芸踏上这条官员路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此她收获了一群拥趸,也自然有了一大批的质疑者。
&esp;&esp;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这些人都会紧盯着她不放。
&esp;&esp;江芸芸心知肚明, 她的老师, 他的同窗也同样如此,甚至就连远在广州的邓廷瓒同样知道。
&esp;&esp;这片折子不过是这些事情中的微小缩影。
&esp;&esp;——“你想知道吗?”
&esp;&esp;邓廷瓒这话有一丝隔岸观火的看热闹。
&esp;&esp;江芸芸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多谢邓巡抚好意,但下官不想知道,他们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和是不是我的朋友没有关系,但我也是问心无愧的,不畏惧任何困难的。”
&esp;&esp;邓廷瓒脸上的笑意缓缓敛下,许久之后才说道:“可惜了,里面还有当初你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