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跟你讲，我初六就开学，一中简直丧心病狂，我爸妈都是初八去上班。”梁夏亦步亦趋跟在何野身后，磕破点皮都要及时奶一口，“你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我爸说毕业叫我去他那上班，从最低层做起，那机子‘唰’一下！看着都怕。”
&esp;&esp;胃里泛酸，何野喝了口水说：“这么多年，你爸终于肯接受你是笨蛋的现实了？”
&esp;&esp;年夜饭包括午饭和晚饭，中午没吃多少，晚上饿的咕咕叫，她只能拼命灌一肚子水。
&esp;&esp;“什么叫接受现实，我爸那是一直没看见我的闪光点。”梁夏不满反驳，“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就不信没我那一条！”
&esp;&esp;何野不经意问：“那你的罗马是哪一条？”
&esp;&esp;梁夏哑然半响，干笑几声，接着叹了口气：“不开玩笑了，讲正经的。何野，毕业以后我可能要去国外了。”
&esp;&esp;何野指尖一顿，被扫来的子弹打掉了半管血。
&esp;&esp;梁夏连忙为她奶上。
&esp;&esp;她木然地躲进掩体，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这么突然？”
&esp;&esp;“对呀，我英语认真考也才三十几分，去国外不得当半个哑巴。”透过手机，她能听出梁夏的声音发闷，“我爸说比大专生好听一点，去面试别人一听——嚯！海归！”
&esp;&esp;“……”
&esp;&esp;何野按了按肚子。
&esp;&esp;太饿了，饿得她想吐。
&esp;&esp;“不过我不想去呀，去了也是混日子，人生地不熟，就我一个人。”梁夏落寞地说，“这里好歹还有狐朋狗友可以陪我玩。”
&esp;&esp;何野沉默的一梭子打死了冲过来的敌人，死了枪还在响，躺地上吐血的人被打成筛子。
&esp;&esp;“我爸说我长大了，不能再一直玩了。”梁夏过去和她一起舔包，迷茫道，“我一想也对，今晚过后就十八，法律意义上是个真正的大人……可我连以后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像除了上学除了玩没什么能干的。”
&esp;&esp;毕业是快乐的，能做上学不能做的事，是打破人生规则的第一步。
&esp;&esp;但和长大联系在一起，就变得严肃而沉重。
&esp;&esp;长大意味着要肩负责任，不能一味的任性。
&esp;&esp;面前充满迷雾，她们还没逃出牢笼，又陷进另一个牢笼。
&esp;&esp;“会有的。”何野嘴唇动了动，轻轻地说，“梦想会有的，未来也会有的。”
&esp;&esp;未来的路很漫长，处处透露着危险和机遇。她们匍匐前行，身后是深浅不一的脚印，拨开云雾，眼前是充满希望的光。
&esp;&esp;没人能阻挡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一往无前的冲劲，在浑浊的世间劈开一条独属于他们的路。
&esp;&esp;“那你来送我吧，”梁夏说，“我走了以后，别忘了照顾好自己。”
&esp;&esp;“还早呢。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esp;&esp;“可不就是离别。”
&esp;&esp;她们沉默着打完这一把，何野没状态，晋级赛输了。
&esp;&esp;“你大学就别回去了，你妈的人情等上班了慢慢还，不急这一时。”梁夏不放心地叮嘱，“大不了失联几年，我就不信你爸能追到大学那。”
&esp;&esp;她们是用电话聊，何野退了游戏说：“我有分寸，你学习去，指不定踩个狗屎运能混个二本，就不用出国了。”
&esp;&esp;“不行啊，要我学习比杀了我还难受。”梁夏说，“对了，老王让我转告你，竞赛的事不用谢，他不想埋没你，等着高考你的名字出现在省第一的位置。”
&esp;&esp;老王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esp;&esp;何野拿起杯子，仰头一口气全喝完了。
&esp;&esp;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嗯”一声。
&esp;&esp;“囡囡，我进来了。”
&esp;&esp;忘了锁门，宋芬芳很轻松地推门而入。
&esp;&esp;何野拧着眉毛：“干嘛？”
&esp;&esp;“中午那么早吃饭肯定饿了，我窝了荷包蛋。”宋芬芳双手捧着碗，里面是个雪白水煮蛋。
&esp;&esp;她讨厌吃这种甜食，但肚子不争气，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esp;&esp;还十分响亮！
&esp;&esp;宋芬芳不由分说把碗塞进她手里：“快吃，都凉了。”
&esp;&esp;她只好一口吞了拼命嚼。
&esp;&esp;差点没噎死。
&esp;&esp;“阿姨好，新年快乐。”梁夏嘹亮地喊了一声，对何野说，“那我挂了，你和阿姨好好聊，家里互相照顾着。”
&esp;&esp;“嗯。”
&esp;&esp;她知道梁夏不是对她说的，而是讲给宋芬芳听的。
&esp;&esp;果然，挂了电话，宋芬芳窘迫地垂下头。
&esp;&esp;何野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甜汤，把碗还给宋芬芳，微微仰头凝视她：“还有事？”
&esp;&esp;“这有五十块钱，你拿着。”宋芬芳献殷勤似的从围裙里拿出一张五十塞给她，“压岁钱。”
&esp;&esp;她收了，不要白不要。
&esp;&esp;宋芬芳说：“你什么时候上学？我送你。”
&esp;&esp;“初四。”
&esp;&esp;“这么早……”宋芬芳摩挲着碗沿，磨蹭着不肯离开，局促地说：“囡囡，妈求你一件事。”
&esp;&esp;何野警惕地看着她：“什么事？”
&esp;&esp;“你也看到了，你爸病那么严重，还咳血，老二叫我们去外面的大医院治，但你也知道，我们、我们手头……”
&esp;&esp;“你们手头钱不够，”何野替她把剩下的话补充完，“对不对？”
&esp;&esp;宋芬芳艰难地点头。
&esp;&esp;“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双指夹起宋芬芳给的五十块压岁钱，讽刺大笑，“真搞笑，你想用这五十糊弄我呢？妈，宋芬芳，你是不是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