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周沈年看着那份折叠整齐的折子。
&esp;&esp;十年前,为了一统江南文坛,东溪让人毒杀了和他分庭抗礼的另一位大儒。
&esp;&esp;他毒杀别人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人杀了吗?
&esp;&esp;他让人盯着官府和别业,就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人盯着吗?
&esp;&esp;送他们走的时候,他再三的说,请先生余生静养身心,不要再过问世事。
&esp;&esp;他觉得他说得足够明白了!
&esp;&esp;唉。螳螂捕蝉的时候,从来不会往后看。
&esp;&esp;周沈年拿起伍杰的信。
&esp;&esp;他让伍杰好好劝劝先生,伍杰劝了吗?
&esp;&esp;大约是劝了,可东溪先生说过,他之所以能学问大成,就是因为矢志不渝,矢志不渝的人,也是顽冥不化的人。
&esp;&esp;伍杰给他写了信,详详细细的说先生的吩咐,他对先生的担忧,他自己的困惑,请教他该怎么办。
&esp;&esp;这不是请教他周沈年,这是请世子爷的示下。
&esp;&esp;周沈年捏起信,失笑,东溪先生要是知道伍杰给他写了这样一封信,会是何种表情?
&esp;&esp;周沈年慢慢折起伍杰的信,装进信封,外面套了个大信封,压上漆印封好,提笔写上呈世子,再拿过信笺,下笔由慢而快,写好了信,呆了片刻,打着火镰将信烧了,扬声叫进长随,吩咐道:“你立刻启程,去一趟平江城,或是杭城,去见伍杰伍先生,跟他说,请他遵从先生教导,以家国为重。”
&esp;&esp;长随重复了一遍,见周沈年点了头,垂手退出,赶往平江城传信。
&esp;&esp;……………………
&esp;&esp;杭城。
&esp;&esp;城外,伍杰和宗思礼说着话走在前面,朱二爷和新任江南丝绸总行行首陶会长在后,上到半山。
&esp;&esp;半山的亭子里已经摆好了茶席。
&esp;&esp;伍杰走到亭子边,放眼眺望,和朱二爷笑道:“二爷这座别业真是占尽了江南灵气。”
&esp;&esp;“这话可不敢当。要说占尽江南灵气,那得是那座王府别业。”朱二爷忙摆手笑道。
&esp;&esp;“几位去过那座别业没有?”宗思礼笑问道。
&esp;&esp;“不得机会。”三个人摇头。
&esp;&esp;“我进去过一回。”宗思礼摇着折扇,“王相公拜相后,回家祭祖,奉命去祭拜别业后山,托家兄的福,陪着进去过一趟。”
&esp;&esp;宗思礼的兄长宗思墨是王相公身边最得用的幕僚。
&esp;&esp;“听说天下两处凌烟阁,另一处就是别业后山,这是真的?”陶会长惊讶问道。
&esp;&esp;“当然是真的,难道你没听过桑帅传?”宗思礼笑道。
&esp;&esp;“一部评书哪能当真。”陶会长道。
&esp;&esp;“以前我也以为桑帅传不能当真,现在……”伍杰的话顿住,叹了口气,“见了那位李姑娘,才知道所谓天纵之人多么令人惊骇。就是亲眼见了,都不敢相信。”
&esp;&esp;“那位李姑娘真?”朱二爷看着伍杰,话只说了一半。
&esp;&esp;“先生在她面前毫无光泽。”伍杰神情黯然。
&esp;&esp;“对了,先生病情如何了?”宗思礼问道。
&esp;&esp;“时好时坏,好时很好,不好的时候让人害怕。唉,一直反反复复。”伍杰忧虑道。
&esp;&esp;“先生这样病情,还操心着咱们这些世间俗事。”宗思礼感叹。
&esp;&esp;“你真觉得李姑娘那位兄长是可扶助之人?”朱二爷低低问道。
&esp;&esp;伍杰和宗思礼都没说话。
&esp;&esp;陶会长皱眉道:“江南士子心目中的先生就是东溪先生,别说拜入东溪先生门下的士子,就是还没拜入门下的,东溪先生还健在,别说李学栋才德全无,就算是才德俱全,也不能取东溪先生而代之啊。”
&esp;&esp;“唉,忧虑不在这里,东溪先生要托起李学栋的用意也不在这里。”朱二爷轻轻拍了拍陶会长。
&esp;&esp;“朱二爷说的对,东溪先生要托起李学栋,是为了给行会另找一条生路。”宗思礼含糊了句。
&esp;&esp;陶会长拧眉片刻,轻轻喔了一声。
&esp;&esp;“这样的景色,不说这些烦心事。”伍杰打断了话题,叹了口气,“算了,回去了,我要启程去平江城了。无论如何,总要尽力。”
&esp;&esp;伍杰转身往下,宗思礼跟着。
&esp;&esp;一行四人下来山,送走伍杰,宗思礼看着陶会长和朱二爷,“我劝过伍先生,伍先生不肯违背师命,两位看怎么办?”
&esp;&esp;“您的意思呢?”陶会长看朱二爷,朱二爷问宗思礼。
&esp;&esp;“家兄说过,东溪先生眼光手段都是上上,只是心里一个我字太重。托举李学栋确实是一步好棋,可要下好这步棋。”宗思礼看着朱二爷和陶会长,后面的话不说了。
&esp;&esp;朱二爷和陶会长看着宗思礼,默不作声。
&esp;&esp;“我先告辞了,唉,东溪先生着病情反反复复,真是让人忧心。”宗思礼拱手告辞。
&esp;&esp;看着宗思礼走远了,朱二爷看向陶会长,“陶会长的意思呢?”
&esp;&esp;“咱们也就是做做生意。”陶会长避开朱二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