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凉风吹过,孙镇岳酒醒了些。
&esp;&esp;他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秦玅观,当即拉回了将与方十八起冲突的兵官,举起酒杯向唐笙赔礼。
&esp;&esp;唐参赞同方大人说得对啊!孙镇岳中气十足,打起了令人厌烦的官腔,这功劳是泷川守备军和凉州守备军的
&esp;&esp;如今凉州守备军主力全身而退,泷川也收复了,这是大喜事啊!这场大捷要早日禀报圣上,让咱们共饮此杯,往后还要协力御敌,复我大齐疆土!
&esp;&esp;在座的一片喝彩,孙镇岳身边的军士绕过席间的将军们,将酒杯送到唐笙跟前。
&esp;&esp;唐大人军士恭恭敬敬道。
&esp;&esp;酒盅聚起的微波里映着唐笙浅浅的身影,她望着那个小小的自己,转而看向阶上伪善的孙镇岳,静默良久,终于接过了酒盅。
&esp;&esp;唐笙没有喝,而是垂手,放平酒盅,轻缓地撒下一道弧线。
&esp;&esp;日日燃着炭盆熏干的大帐分外干燥,酒水落地,激起淡淡的尘埃。
&esp;&esp;深色的水线将土地分作两截。
&esp;&esp;孙镇岳及其仆从在线的那端,唐笙孤零零的,立在线的这端。
&esp;&esp;帐中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方十八走到唐笙身边,从凉州脱险的兵官们纷纷跟了上来。
&esp;&esp;两派视线交汇,像是无声的对峙。
&esp;&esp;酒盅从唐笙指尖脱落。她最先撇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以方十八为首的凉州兵官跟了上去。
&esp;&esp;失了总兵官,八万人也折损到如今的三万人,城中百姓也仅仅活下来两千人。
&esp;&esp;凉州守备军士气低落,宛如丧家之犬。
&esp;&esp;唐笙强打着精神安置众人,在日头快落下前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esp;&esp;她枯坐在榻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放映着方箬夺取她的佩刀,将她推至远处的场景。
&esp;&esp;那时方箬唇瓣翕动,明明说了什么,可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esp;&esp;唐笙掩面,头痛欲裂。
&esp;&esp;帐外有巡逻军士压低的谈话声,有朔风卷起冰雪的呼啸。
&esp;&esp;沙漏流逝,黑夜静了下去,梆声隐与风中,终于听不见了。
&esp;&esp;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凉风,吹动了她的衣角。
&esp;&esp;唐笙抬首,看到了玄色斗篷遮掩下的身影,视线倏地模糊了。
&esp;&esp;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想要再抬头,却又不敢了。
&esp;&esp;她真的好怕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esp;&esp;帐帘落下,秦玅观身上的斗篷也落下了。她垂首,麂皮靴擦着氍毹而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esp;&esp;纛旗和仪驾还在平粱,闻说你到了泷川,便先来了。
&esp;&esp;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了,唐笙的眼泪划过指缝。秦玅观圈住她,微微仰首,眼底映着泪光。
&esp;&esp;凉州的事,她都听说了。唐笙能从那样的炼狱当中脱离出来,所经受的已经不是一个苦字能形容的了。
&esp;&esp;秦玅观隐约觉得她必然会性情大变。可刚入帐时远远瞥了眼她的眉眼,发觉唐笙身上笼罩着层愁绪,她的心口便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esp;&esp;我来晚了。秦玅观哑哑道。
&esp;&esp;唐笙忍了已久的眼泪再也藏不住了,她紧紧回抱住秦玅观,埋首在她怀抱中,哽咽着说话。
&esp;&esp;秦玅观矮身,单膝跪在她身前,回抱着她,轻抚她的发。
&esp;&esp;凉州丢了唐笙呜咽,哭腔听得秦玅观心尖发痛,长姐也回不来了
&esp;&esp;我好没用,我好没用啊
&esp;&esp;第197章
&esp;&esp;好了。平日里秦玅观说这两个字多带着倦怠, 如今却只有温和的劝慰,你慢慢说,想哭也哭得慢些, 我听着呢,说累了就歇息。
&esp;&esp;秦玅观拥着唐笙, 抚着那些遮掩着伤口的布条, 语调微涩:朕来想法子。
&esp;&esp;情绪崩溃的唐笙脑袋乱糟糟的,说话的语序颠倒,那些积压已久的苦涩和愧疚都在此刻喷发了。秦玅观从她的话里整理最为真实的战况,了解到了豁出性命保护她的属官,被火烧毁的城际村落, 抱着病马哭泣的军士,城郊为乌鸦啄食的尸首,一念之差上了沙场的少女,为她考量了许多的方箬
&esp;&esp;许多时候秦玅观都是静静听着,偶尔插话。
&esp;&esp;十八说你又伤了, 今日烦躁,竟连药也未换。秦玅观低低道, 你躺好, 朕瞧瞧。
&esp;&esp;唐笙说自己一点也不苦,她受的伤也未曾伤及要害,比起那些死去的人,她已经无比幸运了。脖颈上的勒痕与刀刃抹开的血色细线, 肩头上的箭孔都是这场大战中的细枝末节,一点也不重要。
&esp;&esp;秦玅观的指尖浸在创药中, 鼻尖弥散着苦涩的药味,臂弯感受着唐笙逐渐平稳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