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太师姜素走过的地方,氛围都变得极为冰冷。
&esp;&esp;太师来到摘星楼处,禀报姜万象之后,才得入内,步步登楼,到了最高处去看的时候,那位两年前和李观一论天下时候,犹自气魄雄奇的君王,此刻却已是露出老态。
&esp;&esp;背对姜素,端酒去看天下,白发扬起,隐隐失去光泽。
&esp;&esp;风拂袖袍,翻卷落下,却也是莫名有一种萧瑟之感。
&esp;&esp;犹如冬日枯草,尽是死气,姜素行礼,道:“陛下……”
&esp;&esp;姜万象道:“太师,分明已是临近于夏日,万物生发,可老夫为何眼中所见,尽数衰败,见柳树被大日暴晒之后干枯的树叶,看到那荷塘里的污泥。”
&esp;&esp;“是否,我当真是老得要死了?”
&esp;&esp;姜素道:“陛下正值鼎盛,天下犹自未曾定下,我大应国国土辽阔,披坚执锐之士极多,陛下如何说得这样的话。”
&esp;&esp;姜万象笑起来,道:“太师也会说漂亮话了啊,可惜,可惜,我对自己的身体,是有把握的,我大应国,虽然底蕴尚在,根基深厚,但是我不同了。”
&esp;&esp;“我会老,也会死的……”
&esp;&esp;“英雄气衰败,人这一生多少年,有几次机会呢?”
&esp;&esp;“西域一败,狼王一冲。”
&esp;&esp;“在我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一统天下了。”
&esp;&esp;“他用他自己的野心,将我和陈国夺取天下的梦都踏碎了,真的是,胡来啊……陈辅弼这糟老头子,陈鼎业的双龙并行之计,朕的坐北吞南一统天下之计,都给这家伙给毁了。”
&esp;&esp;姜万象垂眸,提起这样的事情来,顿了许久,却只是归于一笑,道:“哈哈哈,真他妈的胡来,真他妈的潇洒,也是,真的让人羡慕啊……”
&esp;&esp;“真当共饮一碗酒!”
&esp;&esp;“我这一生,筹谋天下,只此一战,碎裂痛快!”
&esp;&esp;“英雄之死,君王梦碎,岂不是这天底下,最是适合下酒之物了吗?”
&esp;&esp;“当真,痛快!”
&esp;&esp;他转身,端着酒,一身宽松长袍,鬓角垂落的发丝尽白,在风中晃动,看向那穿着黑袍,沉静如山岳的老太师,看到太师的左眼上带着一个眼罩。
&esp;&esp;“可惜,太师受累了。”
&esp;&esp;姜素沉静道:“最后蜚毒的解药,被慕容龙图拿去,淬炼成药,给了岳鹏武,岳鹏武之毒来自于澹台宪明,澹台宪明之毒,也是我等给的,一饮一啄,怪不得旁人。”
&esp;&esp;“不过,臣以陈辅弼之尸体,成功将西域那老和尚钓出来,他已身死于安西城,此人虽武功也就那样,但是一身横练金刚体魄,擅长行伍破阵,需提前拔除。”
&esp;&esp;姜素一直很冷静。
&esp;&esp;姜万象看着姜素:“卿,何苦如此……”
&esp;&esp;姜素沉静回答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对于仇寇,则自是报仇雪恨。”
&esp;&esp;“是仇敌,是死敌,他的尸体,也可以是兵器,他既已犯我疆土,则是必杀之人,况且其已身死……不过也只如筑京观而已。”
&esp;&esp;“臣受陛下大恩,必以此剑锋芒,撕裂天下。”
&esp;&esp;“此身名望,不过虚妄。”
&esp;&esp;姜万象看着眼前的太师,道:“罢了。”
&esp;&esp;姜素道:“陛下,两位皇子,您属意于谁?”
&esp;&esp;姜万象叹了口气,看向外面天下:“老大适合在打天下之后,与民休养生息,而老二性子狠厉,若我不能在最后这几年里,拿下天下,就让老二上位吧。”
&esp;&esp;姜素颔首沉默,和姜万象饮酒,数杯之后,他将酒都带走,不让姜万象再饮,身材高大的神将往出走的时候,众人都低头,不敢看他失去的眼睛。
&esp;&esp;除了刚抵达的那个人。
&esp;&esp;脚步沉静,气质冰冷,一身墨色的甲胄,大氅之上墨底白虎纹路,脚步站定,腰间配剑,站在姜素的身前,神威大将军宇文烈回来了,他一双狭长如刀的眸子平静看着眼前的太师。
&esp;&esp;“老师。”
&esp;&esp;宇文烈年少曾随姜素修兵法。
&esp;&esp;虽只在踏入朝堂的时候,借助太师的名望有一个高的,但是自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面,宇文烈都对这位军神秉持着师徒的礼数。
&esp;&esp;声音清淡凌冽,眉头皱起,直接道:
&esp;&esp;“为何辱没陈辅弼尸体。”
&esp;&esp;姜素身子笼在黑袍之中,漠然道:“是仇敌,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是我不曾把你教好吗?就连兵家沙场之上,并无慈悲善恶的道理都忘记了。”
&esp;&esp;宇文烈语气冷淡道:“兵家战场之上,并无慈悲善恶。”
&esp;&esp;“只要是敌人,就要拼尽一切手段击败诛杀。”
&esp;&esp;“皆只是因为家国在后,但是,既已击败敌人,为何要斩首,悬尸,辱没声名?”
&esp;&esp;“我问的是这个。”
&esp;&esp;姜素看着这三十余岁的神将,缓声道:
&esp;&esp;“兵家求胜负,有时候,死人也可以是我的兵马,愤怒也可以是我的兵马,一切皆可以为最终的胜利铺路。”
&esp;&esp;宇文烈道:“然而兵家为凶器。”
&esp;&esp;“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esp;&esp;“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