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行如隔山,哪怕只想用手机拍好一条短视频,也是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的啊。
饭后,梁时上网查了半天,在自己的家政工作小本子上新开了一页,罗列了一个片单——全是当下知名的美食纪录片。
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学生上网课一般,认真看了起来。
这些片子梁时并不陌生,以前只会靠它们下饭,如今却要观察人家的光线、机位、剪辑……
陈琛难得没有去书房工作,而是在她的身边坐下,一起看着屏幕上烟火浓郁的各类美食。
一旦脱离了观众视角,梁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些片子设计得有多复杂,镜头语言有多厉害。
她这边正抱着本子奋笔疾书呢,忽然,一阵细微的衣料摩擦,旁边的陈琛身子一歪,脑袋缓缓靠上了她的肩膀。
均匀的呼吸轻轻地拂在梁时的耳侧。忙了一整天的陈琛,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真厉害,对着美食也能睡。”梁时暗自腹诽着,左半边的身子却又有些酸麻,心脏竟然也开始不合时宜地乱跳。
她轻吁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道:心脏啊我的祖宗,快别跳了,吵醒他可怎么办……
又伸出右手,不动声色地把陈琛的脑袋扶了扶,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电视机的光影打在陈琛的脸上,令他的眉眼看起来更深邃了。一缕头发耷拉下来,轻轻地盖住眼睛,被梁时用指尖拨开。
陈琛刚洗完澡,周身弥漫着沐浴露的清香。梁时闻着这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一瞬间心猿意马,似乎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俩只是这个世界上一对最普通的小情侣,一起吃饭,在晚饭后依偎着看电视,随便消磨着时光,直到有人撑不住先睡着。
她忍不住幻想,如果,只是如果……当年没有出现抱错的剧情,如果她还是梁家的女儿,他们还是有着婚约的男女,那现在会不会已经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彼此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少女时期的梁时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和陈琛的未来。
她设想了很多种剧情,在每一种剧情里,两个人最终无一不是走向happy endg的结局。虽然过程中,陈琛可能会因为各种小别扭而把这个结局无限推后,但总有一天,梁时确信无疑,会夙愿得偿。
只是后来,现实教会她,不要带着假设去期待任何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假设永远只是假设,黄粱一梦终成空的痛苦是无解的。命运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并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她所有关于陈琛的幻想都在十八岁那一年戛然而止。一同死去的,还有过去那个怀揣着“永恒的美与爱”的自己。
如今,她看似又回到了陈琛的身边,仿佛重启了之前的人生剧情。
可现实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挂在梁时的头顶,每天都在提醒她——要认清自己这悬殊的身份,守好那颗卑微藐小的初心,不要在得到生活的一丝甜头以后就妄念横生。
电视机里的画面还在继续播放着。
梁时的呼吸却早已经平顺,心跳也和缓了下来。她侧过脸,在光与影的交错中,轻轻地吻了一下陈琛的头发。
——如果上天愿意怜悯,请允许我在心底,尽情地私藏这段没有未来的爱情。
两天后, 粮食姐姐上传了一条新视频。
午后柔和的光线里,一只白皙的素手握着擀面杖,动作娴熟地擀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面皮儿。剁细的猪腿肉洒入姜末, 再添上几勺酱料, 拌匀作馅儿,取出一小团放在薄皮儿的中央,带着巧劲儿一拢, 就捏出一个圆鼓鼓、胖嘟嘟的小馄饨。
小馄饨在沸水里滚上几滚,用笊篱捞出, 放入预调好的鲜汤中。袅袅热气里洒下几枚碧绿的小葱花, 看着油而不腻, 直叫人口舌生津。
相较第一次流水账般录下来的厨房纪录片,梁时这回只选取了馄饨这么一个主题。挑选了合适的光线,再辅以不同的拍摄角度,简单剪辑配字之后,就有了这么个成品, 看着还挺不赖。
评论区都在叫嚣着“想吃”,而真正吃到的某人正一边嚼着馄饨,一边浏览视频下的评论, 看到诸如“姐姐嫁我”、“粮食姐就是我老婆”、“能把粮食娶回家我吃一辈子馄饨”这类的狂言浪语, 一律点了举报。
有了这么个好的开始,梁时备受鼓舞, 选题上也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有了越来越多的花样。她会记录自己怎样清洁地毯, 怎样归置厨具, 怎样收纳陈琛随手乱丢的数据线……她还会定期把家里的冰箱及时清空、擦洗,再拍下如何给每种新进入的食材科学包装, 分配合理的位置。
这些视频的选题其实都很日常,但依然有很多人捧场,在评论区一起分享料理家务的小常识。
天气好的时候,梁时还会拍一拍自己在露台上养的花。
刚来和樾的第一天,她就被这处视线绝佳的风凉之地吸引了眼神。
这个露台原本的设计风格有些大众式的规整:灰色地砖通铺地面,线条分明的绿植区和卡座区,鹅卵石填塞一切过渡带……平平无奇到和大街上随便哪家露天咖啡座没有任何区别。
陈琛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工作的间隙偶尔会到露台上吹吹风,平时则很少踏足这里。他并没有觉得这种烂大街的风格有什么不妥,更没那个闲功夫去做啥劳什子的调整。甚至在他看来,设计师搞这么一个地方纯属浪费,还不如梁时那个晾衣服的小阳台更具功能性。
梁时无语,某人的审美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稳定。她看不得他浪费这个采光又通风的宝贝平台,就在征得他的同意以后,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它。
她找来工人,将一半的露台面积搭上龙骨架高,上面通铺了抗腐蚀的木头,做成一个喝茶赏景的小平台。然后把原本贴墙的一溜狭窄的草皮拓宽,弄来大包小包的营养土,亲自配比,打算在这里种花。
梁时从小就喜欢种花,也喜欢在花园里待着。
她记得,以前梁家就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因为吴薇也喜欢侍花弄草。吴薇带着园丁忙碌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跑跑跳跳。
小时候,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来花园里发呆。任性起来,还会搞一些调皮捣蛋的小动作——要么把所有圆叶子修成方的,要么就将吴薇刚栽好的花移到别处。只要她一进园子,佣人们就开始头疼,吴薇却浑然不在意,总是笑得很开心。
随着她渐渐长大,搞破坏的情况就越来越少,自己也开始研究些门道,天天缠着吴薇教她配土选种,浇水施肥。年轻时的吴薇很有耐心,即便是对着头脑一热的小孩子,也会讲解得深入浅出,全面又仔细。
梁时也开始自己动手栽种一些小东西,刚开始都活不长,偶尔有一两株发芽长叶的,她就开心得手舞足蹈。甚至为了她的花花草草在夜里不孤单,专门给花园里布置上最漂亮的园艺灯。
一年四季,时光如流。
花红柳绿的春天,梁时在花市上买来玉兰的幼苗,拉着陈琛一起刨坑种树,还非常幼稚地用小刀在上面刻上种树人的名字。夏天,她和陈琛上树抓知了,被他用一只大天牛吓得哇哇乱叫,差点从树上掉下去jsg。秋天,佣人会在园子里支起天幕,摆上茶桌。她和爸爸妈妈在银杏树下喝花茶、吃栗子糕。
她还尤其喜欢拉着陈琛在花园里辨认各种植物,都快成了陈琛的童年噩梦。
他对那些绿油油的东西一窍不通,只知道高的叫树,有颜色的叫花,至于树有几枝,花有几瓣,完全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