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颐的笑意愈来愈深,却莫名笑得浮云卿心里发毛。
比及菜肴端上桌来,敬亭颐倏尔起身,接过周厨递来的双层匣盒,放到浮云卿手边。
浮云卿原以为这又是敬亭颐酿出来的酱,却睐见是三碟醋。
第一层只放着一碟,第二层放着两碟。敬亭颐把顶层的两碟醋分别放到浮云卿与自个儿手边,底层那孤零零的一碟,分给卓旸。
“嘁。”卓旸叹着敬亭颐复杂的心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今日午晌的膳食,多是菜蔬,清淡了些。公主不妨就着醋吃,不会觉着没味。”
浮云卿颔首说好。放眼一望,桌上的确没几盘荤菜。
可卓旸却发问道:“公主早起晨练,早膳清淡也就算了,可午膳依旧清淡,是不是不大合理?我怎么记着,往常午膳都是三素四荤,现下为甚成了五素二荤?”
敬亭颐没回应,只顾给浮云卿夹着菜,旋即她碗里便堆起一道小山。
得了浮云卿的默许后,敬亭颐每每动筷,总是给她夹满菜,再吃自己的。
可今日珍馐阁里的氛围实在怪异。
往常浮云卿总爱把杌子往敬亭颐身边搬近一些,坐下来时,亦是有意无意地贴着他。
干燥温暖的草药气,贴心细致的服侍,哪里不比卓旸的黑脸冷笑好?
而这时候,浮云卿却悄摸将杌子拉得远些,她不敢接近敬亭颐,总觉着自己像只毫无缚鸡之力的羔羊,而敬亭颐是假寐的狼。
稍不留神,她就会被这头狼给吞吃入腹。
不但身子要离他远些,就连他推来的那碟醋,也要慢慢推回去。
浮云卿轻言道:“敬先生,这醋给你。”
敬亭颐垂眸,沉声回道:“臣来府里之前,闲来无事时,常跟着翁伯学炊菜酿酱。什么都学,妄图把那无所事事的光阴阗补齐全。这碟醋,是臣去年寒冬酿的。今春酿成香醋,迫切想与公主分享。”
再一抬眸,深切地望着浮云卿。
“公主可否赏脸,尝尝臣的手艺?”
那双僝僽的眸里,倒映着浮云卿的身影。
浮云卿差点就要沦陷在他的眼波里。他是乍起的风浪,而她是钻进风浪里荡漾的无知者。以为风平浪静,却悄无声息地被汹涌的浪给吞噬。
风吹一段春。
浮云卿乍然想起,那日暴雨,她揪着敬亭颐湿涔涔的衣袖,说自己要在相看宴上,寻那位中意人。
瓢泼大雨中,哪怕眼前朦胧一片,可她仍是飞快地瞥见,敬亭颐眸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爱极了敬亭颐事事运筹帷幄的样子,却也乐于见他处理不可控的事情。
譬如眼下这碟醋。
浮云卿装作没听懂他话里深意的样子,歪了歪头,俏皮说道:“我不吃醋,你吃。”
说相看宴的事,不正是为了叫敬亭颐吃醋么。
作者有话说:
小浮云:真吃醋啦,让我看看。
敬先生:好调皮的一个孩子。
哈哈明天争取写个肥章,老时间更~
十九:绮梦
◎迷乱了他的心。◎
这的确是个难题。
敬亭颐垂眸乜着浮云卿推来的那碟醋,明明他已经朝她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以为她不会拒绝,可她拒绝得实在干脆。
拒绝时的果断利落,与她依赖自己时的黏糊劲全然不同。
少女娇靥甜腻,舒缓的眉目间流露出玉狐般的狡黠。
敬亭颐飘飘然的心,被她玩闹似的撞了一下。
公主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单纯。她是皇家人,生长在吃人不吐骨的禁中,怎么会毫无心计?
要获取她的信任,兴许得趁个良机。
“公主要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敬亭颐澹然轻笑,应声回道。
他只是笑着,仿佛方才的交锋对峙从未存在。
浮云卿却说言重言重,“敬先生,醋吃多了不好。我那句是个诨话,你莫要当真。”
上半身稍稍往敬亭颐那边倾斜,手肘怼了下他的小臂。
睐见敬亭颐些许错愕,浮云卿戏谑地开口:“我们不是玩闹过很多次么。敬先生,你了解我的呀,我有时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话音甫落,便把两人身前的醋碟都端到卓旸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