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出降前日,驸马需行五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礼直官一句一句地解释,生怕漏掉哪个过程。反观敬亭颐做得轻车熟路,气定神闲,全然不像是初次成婚的模样。
礼直官交代:“敬小官人,明日公主自禁中出降,您要先到内东门迎接。内东门前,您得行一套礼,唱一串词。待公主所乘的金铜檐子踅来,您骑马与公主一道,先去开国伯府行舅姑之礼,再返至公主府行拜堂之礼。事多而杂,您千万得做到位。”
敬亭颐连连颔首说是。
入赘省了一部分婚前要做的事,然而毕竟婚姻乃人生大事,再怎么省流程,该走的必要步骤,仍旧少不了。
那头公主府内,众人亦是应接不暇。
布婚堂婚房,置粟谷米豆,停龙凤烛,点大红琉璃灯。朝谁递婚帖,请谁交利市,请谁做傧相喜娘,婆子女使忙得头昏眼花,只觉这事情越办越多,怎么都处理不完。
麦婆子与侧犯尾犯一道,端着早就备好的九般四凤冠服与褕翟缠袖,踱及内院卧寝。
推门一睐,新娘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正翻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哎唷,没心没肺的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竟然还一副清闲样子!”麦婆子拍着浮云卿的背,急切地将她唤起身。
浮云卿不耐烦地撇撇嘴,将话本子一掷,“早知道成婚这么麻烦,我就不结了!大姐二姐她们的婚仪,匆匆一过,简单轻快。我原以为,我的婚仪也会跟她们一样。”
她趿起鞋,又将鞋甩飞,臊眉耷眼,当真不悦,“方才内侍来念诏书,说这次婚仪得大办。为甚我的事要大办?我多想似大姐二姐她们乐得清闲!”
麦婆子心知此事水深,怕是官家有意为之。表面上看,是大办婚仪,约莫背地里,是在为朝局形势铺路。
细思极恐,麦婆子忙捂住她的嘴,“说的什么腌臜话,不吉利,快呸几声。”
浮云卿装模作样地呸了声,“为甚这仪式都不能省呢?”
“已经省了很多了,您要知足。”
麦婆子拽起她的身,拿着烫金婚服在她身上来回比划。
“敬先生是入赘,又无爹娘,舅姑之礼走个过场,之后您就能回公主府囖。往常公主驸马都是要搬到新府去住的,与舅姑相处也是件难事。这两件最复杂的事,您都省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浮云卿却罕见地怔忡发起愣。
“敬先生,没有爹娘么?”她犹豫问道。
麦婆子说是,“您都要跟敬先生永结连理了,怎么这事都不知道?”
浮云卿确实不知。
仔细想来,她对敬亭颐的了解,远远不及他对她的了解。
她只是出自本能地想要抢占他,尽管没人敢跟她抢。
她只知道他有名无字,文雅清朗,宠她惯她,这就已经足够。
至于其他的……
麦婆子继续说着:“其实这场婚仪是个大过场。成婚前住在公主府,成婚后依旧住在公主府。只是您与敬先生相处的身份,自明日起就要变喽。公主驸马同吃同睡天经地义,您与他做什么事,基本不受约束。您愿意的话,这间卧寝,婚后可与驸马共享。”
“我们要睡在一起?”
“当然。您这张床太小,恐怕睡不下两个人。不过明日宽敞的拔步床就搬来了,无需担心。”
麦婆子感慨地说:“成了婚,您就是妇人。大小家宴,捎带上敬先生,合乎规矩礼节。有了驸马,您就有托底的人。夫妇同心,什么困境都能突破。”
她自顾自地说,一时并未察觉出浮云卿话语中的反常。
只成婚,将他栓住,可相处依旧与婚前无异,不行么?
浮云卿只觉这身翟衣长满了虱子,要往她的心里爬,爬出一条崎岖的路,才肯作罢。
她膈应这条路,一时失手,把话本子打落在地。
浮云卿捡起话本子,本里正好讲到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那回。
一件珍珠衫,惹得两对夫妇辗转反侧。他们放肆寻乐,用男人女人的身体,慰藉自己孤寂的灵魂。
他们成婚交合,做过许多荒唐霪事。
她有孤寂的灵魂,也抢来个男人的身体,试图慰藉一番。
她贪恋敬亭颐的身体,也想对他做霪事。
可她与他们好似又不同。
她把敬亭颐当有趣的玩物,并不在意他的过往。
她的喜欢另类又无厘头,不像亲情,不像友情,更不像爱情。
浮云卿抚着华贵的翟衣,眸色复杂。
她喜欢敬亭颐,故而与他成婚。
不是话本子里的喜欢,但这也算是喜欢罢。
作者有话说:
结婚好麻烦滴,分两章或三章来走流程吧。
三十八:大婚(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