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时雨静静地看着他,歪头询问:“我只有一件事想问,要怎么样才能确保他的安危。我说的是,不仅仅是活着,我要他体面的活着。”
沈京昭诧异了一秒,收起表情:“这个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的。”
靳时雨不知道沈京昭口中的“会处理”究竟是怎么样的程度,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谢臻的状况,比任何人都想要维护他。有时候,靳时雨甚至宁愿谢臻以一个不清不楚的身份待在他身边,起码在那种时候,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是真的。靳时雨承认自己也存在自私的层面,他自私地希望谢臻能够无罪,自私地希望谢臻能够还是过去的谢臻,自私地希望谢臻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无论谢臻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心里藏着的阴暗面统统都和谢臻有关,就像是他不知死活地去擅自调动谢臻的隐私信息,就像很多次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去任由谢臻的所作所为。
而这样的时光似乎切切实实要真正结束了。在等待着半月之期到来的靳时雨,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焦躁,他光是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想象中谢臻的样子,想象中会再次失去谢臻的情景。
半夜,靳时雨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硬邦邦的床上,浸了一层冷汗,灰色的床单被背后的汗水浸出个人形,模模糊糊的。靳时雨半坐着,安静地点了根烟稳定心神,他眼下泛着乌青,面色却难看得要命。
距离约定地址相见的日期还剩一个星期,靳时雨迫切地希望这一天迅速到来,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起码要让他能够看到一个成形的答案,而不是现在这般惴惴不安地虚度光阴。靳时雨不会为了谢臻违纪,却会为他乱神,他开始祈祷,即便他有千般万般不想让谢臻再离开自己一次,但他还是希望谢臻哪怕是被当做同伙抓起来,也要活着。
靳时雨才二十四岁,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等待,十年、二十年……谢臻亏欠他的东西,连一辈子都还不完,就算谢臻在监狱里继续度过一段漫长的岁月,重见天日之时,他们也没有两清的道理。靳时雨就是要和他纠缠不休,纠缠到死,甚至要葬在同一块墓里。
摇摇欲坠,在头顶欲掉不掉的头铡,在突如其来的一瞬间,猛地坠下砍断了他的头颅。这样悬挂在心里的事,有关谢臻安危的事,他苦苦等待了一个星期多的事,在手机两声震动中,有了一个结果。
照片上是身上血迹斑斑的谢臻,奄奄一息地被绑在椅子之上。真实的伤口、一模一样的脸、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疤痕印记,从每个角度,都只有一个答案。
谢臻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
靳时雨是在从警局回家的路上收到的消息,在那一瞬间,他脚下的刹车猛地踩下,整个人因为后坐力狠狠地撞向了方向盘,胸口还带着火辣辣的痛。可靳时雨却忙不迭地去放大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证明这张照片的虚伪性。
而当他第三次证实,这张照片大概率是货真价实的时候,靳时雨再也不想多等一秒钟。靳时雨比任何人都确定,他的自私来源于谢臻,而这些所谓的自私的前提是谢臻必须得活着。靳时雨将这件事上报给沈京昭一人,也是希望沈京昭能够在确保谢臻活着的前提下,尽力给谢臻一个最轻、最平稳的结局。
靳时雨不知道沈京昭是如何和高局他们传达的意思,只知道这件事像羽毛飘进河流中,慢慢的,没了音讯。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去找高局。
靳时雨想要谢臻活着,完完整整的活着。
靳时雨给高局拨了无数个电话,却都无人接听,盯着手机屏幕上晃眼的凌晨一点的时间显示,他蹙了蹙眉,知道这是高局那深睡眠、震天响呼噜的毛病,于是便打着方向盘转向准备直接开车去高局家里。
一路上,靳时雨都开得飞快,甚至不曾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小型轿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随在他不远处的地方。
被磨得一干二净的耐心,让他在这个深夜彻底陷入了焦躁不安的境况。靳时雨只觉得自己的腺体隐隐作痛,大概也能预想到,如果陈医生在他身边,会用多么多样、多彩的话来骂他,骂他这个明明知道自己天生腺体负有缺陷,却还是频繁让自己陷入情绪不稳的境况,让本来就变得越发脆弱的腺体承受更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但他无暇顾及,将车匆匆停好,方才将钥匙塞进口袋,余光蓦地瞥见些许动静。靳时雨紧张、敏锐的神经在此刻彻底绷紧,漆黑的路上只有几盏昏暗的灯,他迅速扫视过自己的四周,除了积雪融化的斑驳水洼,和被冷风吹拂隐隐摇摆的花坛树木,别无他物。
靳时雨的手握着车钥匙,下意识地握紧,神色严峻地矗立在车旁片刻,在强光猛地闪烁过来的同时,靳时雨反应迅速地将车解开了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备阔步迈上车。刺眼的光线时他短暂性地失去了看见事物、判断事物的能力,手指在触摸着车内事物的同时,他脚下一麻。
一只手恶狠狠地拽住了他没来得及调整坐姿从而悬挂在外面的脚。
车底!
靳时雨咬着牙,发狠的腿部发力,重重地一脚踩了下去,彼时,另外一端车侧窗被砸破,发出噼里啪啦的玻璃破碎声,黑漆漆的洞口、那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物件,枪管,正无声无息地对着他。
他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滞下来,被踩着的那双手再度拽上了他的腿,而这人分外得意地站起身来,揪着靳时雨的衣领,将他恶狠狠地从车上揪下来。
两个人,靳时雨迅速地判断着局势,冷静地看着持枪人,估摸着这人也并不敢在这样的居住区开枪。只需要给他一分钟,一个存在机会的一分钟,他就能够脱身。
“谁让你们来的?”靳时雨压着呼吸,镇静地询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想要你?”持枪的人狞笑两声,手指摩挲了下枪身,满脸陶醉地笑道:“我们可是蹲你很久了啊。”
靳时雨身形微动,冷不丁的,一把透着寒光的短刀,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刀刃隐约划破皮肤,带着些许的刺痛,靳时雨觉得浑身发麻,冷眼瞧了身后的人一眼。
紧接着,靳时雨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再去思考新情况的应对之策,只觉得后脑被重物恶狠狠地击过,他眼前一花,被迫踉跄几步,在不断的眩晕之中,嗅到熟悉的气味。
被乙醚浸透的纱布,结结实实地,捂在他的鼻前。
渐渐的,失去所有知觉。
我不准
57
刺骨的冷水迎头泼下,靳时雨被混着冰碴子的冰水浇了个激灵,猛地打了个冷颤,牙关哆哆嗦嗦地抖动着,他挣扎着睁开眼,由模糊逐渐变清的视线内,涌现出重重幻影。
靳时雨想抬手去撩起被冰水浸透的额发,却只能感受到手腕上作响的镣铐声,他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彻底睁开眼,任由生理泪水从眼眶混着淌下的冰水滑落。那是属于动物的本能,在嗅到危险气息的瞬间,浑身肌肉都绷起蓄势待发的架势。靳时雨的眼白中,挂着几根鲜红的红色血丝,狠厉地望向正前方的方向。
他狠厉的目光在接触到这人的脸时,顿时软化了下来,露出诧异的神色。谢臻被绑在他的对面,棕色麻绳在人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双手搁至腿间,被手铐铐得死死的。谢臻脸上的伤看上去比照片里更为严重,一片淤青从脖颈边缘连上下颌,几乎要蔓延到脸颊,他正紧紧闭着眼,看上去没有半点生息。
而靳时雨,以一样的手法,被绑在他的对面,只不过唯一的差别是,谢臻被绑在凳子上,而他被摁着跪在地上。
双肩很沉,被麻绳勒得很痛,靳时雨困难地挣扎了两遍,声音嘶哑道:“谢臻……”
“谢臻……听得见我说话吗?”靳时雨说话的间隙,牙齿都在发抖,他逐渐放大了声音,直到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和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呼唤。
靳时雨连咳两声,沉呼出一口气。
“谢臻!”靳时雨声音嘶哑,尾音直接破了音,猛烈挣动了几下,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跪在地上,挣扎着试图往前挪动,维持着跪姿的双腿,被麻绳捆住大腿和小腿,无法伸展一寸一毫,只能缓缓地用膝盖磨蹭着地,一丁点一丁点地挪动。
“他只是暂时睡着了而已。”调笑般的声音中,带着隐约的冷意,唐纪面带微笑地从暗处的门外推门而入,光线在这一瞬间陡然倾洒而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一波又一波的人。
唐纪走到靳时雨面前,慢慢站定,微微笑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纪,怎么说呢?应该算是谢臻的顶头上司。请你过来,想帮你一个忙。”
靳时雨眯着一双眼,因为紧张,下巴紧紧地绷起,锋利的下颔线看上去分外僵硬,他咬紧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