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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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心情,究竟该称之为什么呢?如释重负还是不甘心,又或者说是庆幸吗?靳时雨突然觉得整具身体,都到达了一个疲惫的极点,疲惫到他想要立刻闭上眼睛睡过去。
靳时雨早就应该习惯了,习惯谢臻的无视,习惯谢臻的自以为是,习惯谢臻的一言不发。分明他问过那么多次,他几乎痛不欲生了,他被谢臻这一遍遍、一遭遭弄得,忘记该怎么质问,该怎么去面对他。
他对于谢臻有这样一个正常的、合理的运行轨道而如释重负,庆幸于谢臻还是谢臻,却又不甘心,不甘心于……他什么都不知情,对于他谢臻来说,靳时雨看上去那么……微不足道。
那么自己这些时间里,又在痛苦、挣扎着什么呢?
靳时雨的沉默、一言不发,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停留在谢臻的身边。谢臻将情况和地点一一详细、系统地汇报给了那端,静静地,将联络器再次掐断,安静地用臂弯圈住膝盖,无声无息地靠在笼子上。谢臻的视线渐渐落在不远处已经没有动静的疤脸,默不作声地盯了很久,直到他收回视线,上仰着头,一滴眼泪从眼角顺势滑落。
“小谢。”
谢臻的声音有些嘶哑,说话的时候,眼睛甚至都没有完全聚焦,他涣散的瞳孔里,只能看见昏暗的一片。他期望靳时雨能像过去那样,不可置信地冲他发脾气,再或者说是冲他抱怨冲他冷嘲热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股诡异的沉默,安安静静地靠在笼子之上,平静地、稳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靳时雨没有答话,无声地翕动了下双唇,他脑海中忽然闪烁过很多、很多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想到自己内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期望、渴求谢臻还是谢臻,想到自己那可笑的执着、期盼被人打破后踩碎后的窘迫,想到自己那可怜的违背初心的自私心理,他千遍万遍想要替谢臻找到理由开脱,想要替谢臻找到赎罪的理由,可现在,现实告诉他,你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可笑的旁观者。
他在乎的不是谢臻到底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无论如何,出于哪一方的规定,谢臻都不该冲任何人透露任何一个字。
靳时雨在乎的是,谢臻没有给他留半点希望,谢臻碾碎他希冀的行为,很坦然,即便他们站在同一方,即便谢臻知道他们站在同一方,可他还是将靳时雨毅然决然地推开了。
“对不起。”谢臻扯着嘶哑的声音,想遍了所有的词,最终还是只吐出来这三个字。
靳时雨笑了下:“没有,你没对不起我。”
“谢警官,你做得很对,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他会吗?他不会。
靳时雨对谢臻做不到那么狠心,也做不到那么决绝,他的身边注定会有丝丝缕缕牵引着谢臻,让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和谢臻断个干干净净。
谢臻多狠啊,谢臻当年可以毫无理由地扔下他离开,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谢臻可以重逢之时畏惧他害怕他也不说自己有苦衷;谢臻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驱逐他逃离他;谢臻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不道而别。
他们用尽全身所有能刺伤对方的话去说,一个希望挽留,一个要把对方推走。
靳时雨手腕有些无力地垂下,抿着发白的嘴唇,无声无息地合上眼。良久,漆黑的眼前有白光闪过,他又慢慢睁开眼,看着来人高大的身影,靳时雨瞥见是沈京昭的脸,又兴致恹恹地扭头闭眸养神。
谢臻和沈京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涌动着尴尬、窘迫、失望等各式各样的情绪因子,翻涌着,拼命吹拂着他们那些被泡沫堆砌出来的同窗情谊。
不过片刻,那些东西,统统都散了。
沈京昭扭头,回避着谢臻的视线:“我给过你机会。”
“嗯,你给过我机会。”谢臻淡淡答道,“去你身边和留在唐纪身边,有什么区别?”
沈京昭的眉宇间染上些许厌恶,不满道:“你不应该拿我和他作比。”
“在我眼里没有本质区别,依附人做事,无非是依靠这个,之后再依靠那个,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呢。唐纪,现在大概也只是看我不高兴了,看我不满,所以把我扔到这里来晾一晾,等哪天他高兴了,我大概又能出去了。”
“难怪啊,明明不该知道我在做什么,却一次又一次地劝慰我离开。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你这是在又当又立吗?你希望我和你记忆里那个高傲的谢臻依旧如出一辙,希望我时隔真的多年身上依旧洁白如雪不沾一粒尘埃,可你呢?你在做什么。”
谢臻眼底带着嘲讽,阴阳怪气地一字一顿道,他脸上挂上虚伪的笑意,眼底却冰冷至极。沈京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放在那张儒雅绅士的脸上,也只不过是表情的轻微波动而已,可对于作为旁观者的靳时雨来说,这点扭曲或许已经能够载入沈京昭的人生手册了。
沈京昭没有再答他的话,而是居高临下地站在笼子面前,将视线挪到了靳时雨身上。
“我是来提他的。”他话音刚落,身后又窜出几个人,将笼子打开,双臂架起靳时雨。靳时雨毫无反抗之心,像任人宰割的鱼肉,他格外冷静,冷静到甚至能够在路过沈京昭的那一瞬间,用刀剜般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靳时雨的背影在背光中逐渐变得有些模糊,谢臻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拳,只见靳时雨侧头回视了他一眼。
靳时雨的选择是对的,现在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撑到救兵到来,而不能有任何的打草惊蛇。
“舍不得?”沈京昭恢复了冷静,换上那副如常的微笑面孔,静静地问道,细微的嫉妒从人心底往上攀爬,他又补充道:“这还只是我这边的第一次,唐纪那边很快也会来,你觉得我和唐纪是同流之辈,阿臻,你真是大错特错。”
“哪怕是唐纪,看见我也要低下头的。”沈京昭微微笑,拉长语调继续道:“所以……你知道你做了一个特别蠢的选择吗?”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机会,到我身边来吧,我现在就可以让人给你开锁。”
谢臻无所谓地抬起双手,并着手抚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充耳未闻地扬起了头,他的沉默是变相的拒绝,沈京昭盯了他足足一分钟之久。
实际上,沈京昭本来早就应该知道的,像谢臻这种人,哪怕落魄、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也不会向他投靠一分一毫。谢臻这个人是有骨气的,又是有一份独属于他自己的倔强的,他的内核远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强大。
而在谢臻拒绝的那一刻,沈京昭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很多情绪。
围绕着沈京昭很多年的悸动,伴随着他们那如同泡沫般的同窗情谊,伴随着那些对于沈京昭来说形同虚设的理想、初心,统统烟消云散。
这一次他站着,比坐着的谢臻要高上很多,他们之间的对视再也不是七年前大学毕业时,谢臻仰头直视他、拒绝他的那五公分。
七年前的谢臻拒绝他的告白,而七年后的谢臻拒绝他的邀请。
谢臻一直是谢臻,从来没有变过,即便被岁月蹉跎,被生活打磨,无数次跌倒再站起,谢臻依旧还是谢臻。
可笑。沈京昭冷着脸背身远去,彻底消失在谢臻的眼前。
他想在靳时雨身边靠岸
60
“轰隆——轰隆——”
几声响彻云霄的雷声,在顷刻间炸开,谢臻闭了闭眼,安静地听着这两声闷雷。从鹤市往这个小岛上赶,需要跨市行驶很长一段时间,再转海陆,最后抵达这里,约摸要有将近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除去紧急通知,再到完整部署,他们真正能等到救援的时间兴许会在六到七个小时,这还是客观情况下,照着这个天气来看,保不齐会再下一场大雨,如果下雨,那么这段路程的时间就又要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