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找不到钟影。
他担心得要命,手机上的信息还停留在前两天。两人闲聊,说起临近的暑假,钟影和他说,和闻昭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去海边。他看着信息冷笑,但还是和颜悦色、佯作训诫道:“少点恋爱脑。”钟影回了个溜走的表情。
问了许多人,才知道钟影去找她爸了。
钟振在医院取死亡证明。
他至今记得那天傍晚阴沉的天气。山雨欲来,病房里脚步走走停停,空旷的走廊外,钟影蹲在墙角,像头濒死的小兽,浑身发抖,神情漠然又恍惚地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裴决记得说话最多的是钟影的大伯。
隔着一扇门,他已经开始操心自己丧妻的弟弟后半生怎么过。
“……那边怎么说?要结婚吗?要不去那边?孩子几岁了?”
一开始裴决还不明白“那边”是什么意思,后来他就明白了。因为钟振压低声音烦乱道:“还有好多事呢。影影大学还没毕业……倒是没提结婚——哎,这什么时候……你们别说这个了。”
“尽早打算嘛。你在这里工作也不成啊……裴家不是打算搬研究所了?你跟过去?你成吗?这么些年,谁不知道……”
说着,另一道稍显年轻的声音加入——
“爸,这你还烦?当然成了!他俩从小情投意合,影影以后就是要嫁过去的。二叔到时候肯定不会吃亏!说不定还能拿点股份。”
钟影似乎受不了了,她慢慢站起来,整个人都抖得不行。她站在门边,推门的手都在发抖——
“滚。”她嘶哑着对里面的人说。
“都给我滚——”
钟影发了疯一样尖叫。空寂的走廊里,沾血的泣音,触目惊心。
一瞬间,裴决感觉自己被利斧凿开,五脏六腑都在淌血。
有那么一秒,他几乎就要冲过去,手握得死紧,好像已经决定做什么——无论如何。但看到钟影从未有过的、疯了一样的背影时,他还是没动。
他仿佛能够看见,如果此刻自己出现,钟影破碎自尊就会化作更为锋利的刀片,一刀刀刺向她痛苦不堪的内心。
他只能站在原地。
又有那么几秒,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同她一起长大。
他成了她背负的耻辱、脸上响亮的耳光。
悲恸欲绝的钟影歇斯底里:“我——从来——就没喜欢过裴决——以后——永远——也不会喜欢裴决!”
“带着你们的如意算盘给我滚——”
-
外面似乎阴了下来。
雷声隐隐。
裴决发现这会进出停车场的几辆车身上都带着雨水的痕迹。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他掐灭手里烟,再次回到包厢。
秦云敏在说他们几个小时候的事,裴决跟着附和了几句。钟影笑起来。在宁江,她的成长时期确实有一段相当美好的天真烂漫。裴决记得很清楚。
校庆上台表演钢琴独奏,裴决坐下面给她鼓掌,与有荣焉。回去同秦云敏说起,秦云敏说这是我妹妹,于是非要钟影关上门给她单独弹奏,以示亲疏。裴决无语。运动会长跑第一,见他不信,钟影得意地说咱俩比比?秦云敏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裴决你倒退两百米才算公平。他还真倒退了。结果当然是妹妹赢了。不过他觉得这没什么。樱桃树后来没再结果,连带着花也不开了,裴决说要不种点别的?秦云敏说种花吧,只要不结果,都好。她是被钟振上次的架势弄恶心了。于是,选来选去,钟影就种了山茶花。他陪她跑了不知道几趟花鸟市场,出谋划策、担任苦力。
只是没等山茶开花,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委屈
只是小闻老师行程紧张。
不然钟影裴决秦云敏的“宁江故事会”势必还要持续半个多钟头。
陈知让母亲今月打来电话说车子已经停在西图澜娅餐厅外。
“外面下雨了。我儿子估计已经进去接了。”
“您看现在方便吗?不行让他等等。他肯定很乐意。”
钟影愣了下, 赶紧朝外瞧。裴决也跟着她往外看去。秦云敏和周崇岩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了。
没多时,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雨衣的俊朗小男孩在一旁像是管家的人的陪同下, 跟着服务员朝包厢走来。
闻琰远远看见, 从座位上举起手:“陈知让!”
陈知让也笑得蹦起来:“闻琰!”
两人好像什么多年未见的好友。明明昨天还一起放学的。
“阿姨好,秦老师好, 叔叔们好。”即使面对着一屋子陌生长辈,陈知让表现得丝毫不怯场, 礼貌又得体。
闻琰走到他面前,陈知让看着她,笑着说:“你真好看。”
闻琰笑:“你怎么过来了?”
陈知让说:“外面下雨了。”
钟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