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影自觉酒量可以, 谁知等裴决发现,她已经一个人一边听着、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完了一整瓶酒。裴决看着没事人一样、一眨不眨朝他望、形容乖巧的妹妹,下意识就伸手去摸钟影额头,不知道是生怕她喝多了出问题, 还是觉得她脑袋早就不对劲,弄得钟影止不住笑。
一旁几人见状也是一愣。
主要裴决态度区别得太明显。
他好像生来就是对钟影偏心的。
时间已经不早, 回去还要走一段才能打到车。段启淮先一步离开,他要赶明天最早的一趟飞机。韩薇和谢霁清是最后走的,他们在度蜜月,时间是最不重要的。
站起来同夫妻俩告别,猛地,钟影眼前一花,脚下瞬间一滩烂泥,下秒,她就垂头差点把脑门磕桌上。
眼疾手快捞住妹妹的裴决:“……”
韩薇乐了,也来扶钟影,顺手拿起那瓶没人碰全进钟影嘴里的酒,笑着对裴决说:“这个度数不是很高。可能喝太多了。之前又喝了些别的。”
裴决也拿来看,谁知刚拿到手,被他搂着的钟影便悄悄凑了上来,脑袋挨靠裴决肩头,一双眼瞧得仔细,神情也分外安静。
裴决笑着放下酒瓶,掌心碰了碰钟影微微发烫的脸颊,问她:“走得动吗?”
钟影点点头。
她好像清楚自己喝多了,于是举止变得规矩,甚至有点谨慎,像极了小时候犯了错惴惴不安的认真模样。
话都少了。
她走在裴决身边,低着视线看路,不知道在想什么。三股编成的辫子有些散,发丝垂落在两颊,飘飘荡荡的。跟人一样晕。
维港那边还是一片人潮汹涌。
热风鼓噪,空气似乎都变得微醺。
走了一段路,人群才稀稀落落地空出,海港拂来的气息渐渐变得清澈湿润。
两人找了个空阔的台阶坐下。
“难受吗?”裴决有些担心,往四周看了看,准备离开前找个药店。
钟影摇头,坐下来转身抱住裴决,额头抵着他宽厚的肩膀,低声:“好晕啊。”
裴决笑,抬手抚了两下钟影后背。
两人依偎着靠在一起。似乎是长久的一段时间,又好像只有那么几秒。忽然,裴决听见钟影很轻地叫自己,她问他:“美国的学习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有趣?”
她始终想着他们刚才聊的天,只是裴决说的实在少,她又特别想知道。
裴决弯起嘴角,他环住钟影,伸手一点点拆开她乱了的辫子,动作很轻,语气带笑:“不是不感兴趣吗?”
他这话是有由头的。
那个时候的钟影确实不感兴趣。偶尔还会觉得每隔一段时间对裴决例行的关照是长辈留的任务。电话打过去,裴决又不傻,他的妹妹正在高三,还有暗戳戳喜欢的人,那个时候聊起来,说钟影的都比说裴决自己的多。
听他这样说,钟影不吭声了。
她牢牢抱着裴决,力气大到自己都没察觉。浸满酒精的脑子匡当匡当,平常里极细微的思绪,此刻都好像被酒精泡发,开始膨胀,占据她的脑壳、挤压她的理智。
于是,好一会,钟影恼怒地想,裴决就是故意的,他在寻她隔夜的仇。他在气自己那个时候只看得到闻昭、和闻昭谈恋爱。不喜欢他、不理他、嫌他啰嗦又麻烦。这个念头越扎越深,酒精也从中作梗,不遗余力地浇灌,拔苗助长似的希望今晚谁都别好过。
可下秒,随着辫子被那双手拆开,弯弯曲曲的发丝散下,那股冲天怨气戛然而止,一股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
钟影悲伤地抱着裴决,好像抱着一个足以令七月飘雪的大冤情,愣愣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港。
“没有不感兴趣……”钟影哽咽。
这下,把裴决吓了一跳。
他松开钟影,就见她哭得眼都不眨,泪水直往下淌,投入异常。
裴决:“……”
“怎么了?”裴决发誓,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一点不想笑的——他怎么可能笑难过的妹妹?下辈子都不可能。
但是,话说完的瞬间,他忽然笑出声。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笑弄愣了,更何况钟影。
钟影看着面前笑容止不住灿烂的哥哥,突然不认识他似的,一边掉眼泪一边问他:“笑什么?”
裴决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心头好像撞进好几个钟影。小时候的、少女时期的,还有就是眼前的,她们都在掉眼泪,都在问自己笑什么。小时候的钟影还是很好解释的,少女时候的钟影也可以稍稍发挥一点身为兄长的气势,但是现在的钟影,真是没办法。她长大了。
裴决没说话,注视钟影的目光笑意温柔。
他给她擦干眼泪,然后去亲她湿漉漉的嘴唇。喝了太多酒,舌尖都变得酥麻,他一点点深吻着她,交缠着她芬芳的唇舌,捧着她脸的手,粗糙温暖的指腹耐心地、安抚似的,摩挲着钟影湿软的面颊。
他吻了她很久,久到钟影都快忘了一开始的愤怒与委屈。
但是快忘了不代表忘了。
于是,吻完,嘴唇还没离开妹妹的裴决就听到妹妹义正言辞、依旧哽咽的声音:“我没有不感兴趣。”
“真的。”哽咽更深。
裴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