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两厢沉默里,沈弗峥能感觉到何瑜复杂的情绪。
母慈子孝的戏,演久了,演得像真的一样,现在戏崩了,另一方的确很难唱。
最后沈弗峥疲于应付留下一句称不上安慰的安慰,“我们之间还是有母子之情的,前提是大家得互相尊重一些。”
房间里,再次有开门响动。
钟弥迷迷糊糊转过身来,床边只开了一盏很暗的夜灯,门打开,外头偏厅明亮的光源勾勒他的身影,几秒后,门再合上。
他又融进卧室旖旎的昏光中。
她躺在枕上的睡颜柔软,清傲的眼睛本该像提防人的小野鹿,却在他走近时,流露出更亲昵的神态来。
“是跟谁打电话呀?不会你晚上还要出门应酬吧?”
沈弗峥重新躺回她身边,低声说:“不出去,今晚陪你,等你再睡一会儿,带你出去吃饭,刚刚不是说想吃螃蟹吗?”
提到螃蟹,钟弥忽有奇思妙想,不着急闭眼睡觉了,扬起小脸问他:“你猜猜我现在是什么?”
“漂亮的小猫。”
钟弥失望一叹:“你这个人,好没想象力啊!”
沈弗峥问她:“那你是什么?”
钟弥两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说:“我现在是发酵的葡萄。”
愿意改变自己,为绝配付出代价。
钟弥抱住他,往他怀里钻,哝哝说着,“喜欢京市,最喜欢你,你是我喜欢这个城市的全部理由。”
“都是真话?”
钟弥在他胸前仰头,露出一抹俏皮甜笑,翻他曾经的语录回复:“你也是成年人,有些话要自己学会分辨和质疑。”
太年轻 或许他就喜欢我这样
九月份, 钟弥跟着舞团去外地演出。
再回来时,京市最好的秋天已经过去,常锡路到裕和里一带的法桐, 树叶缤纷飘落,每天都有环卫工人沿街清扫。
听到楼下有声音, 她正收拾行李箱里带回来的衣服,手里还抓着薄衫就小跑到阳台, 朝下去看。
——导游穿颜色醒目的马甲, 带着一小队游客刚刚过去。
钟弥目光静静停住,脑子里不由浮现因艺考培训第一次来京市,跟妈妈坐出租车路过这里的场景。
许阿姨上楼,敲了敲房门说,上周钟弥有个快递, 是咖啡店的人送过来。
钟弥想起是什么, 隔着门回复:“我待会儿自己拆。”
是从州市寄过来的那件重工的珍珠白旗袍,她当然不会留常锡路的地址,否则淑敏姨一看地址就知道了, 肯定大事不妙。
包括之前那次让淑敏姨寄书房的画, 也是叫寄去咖啡店。
东西到了, 店员会帮忙送来这边。
她在电话里跟淑敏姨说的是,我平时工作忙, 寄去家里我不一定在, 寄去我公寓楼下咖啡店,那儿我有熟人。
谁能想到, 一句话里, 撒了三个谎。
她也数不清跟沈弗峥在一起后, 自己跟家里说了多少谎了。
旗袍取出来, 挂进衣帽间,钟弥手指抚着领口处的刺绣,想着天气渐冷,今年估计没机会穿了,这旗袍只能这么不见光地挂在这里。
由此,她想到自己。
还没跟家里坦白。
要是章女士知道实情,会不会也像她忧心这旗袍一样,忧心她,只能不见光地住在这里。
也预想过跟妈妈坦白的场景,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会表现得像一个被恋爱冲昏脑袋、不顾后果的小姑娘。
妈妈,他喜欢我,他答应过我,他怎么样……
只会让妈妈更担心。
即使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
除开沈弗峥,她手里没有一张能打的牌,她也不具备主动去找他家里人对话的能力。
也好像就明白了,靳月曾经在自己面前崩溃流泪的心情,小麻雀落进水里,不被呛死都是好事,拿什么去争。
九月初,靳月参加路演活动,跟钟弥在同一个城市,本来想约着见一面,但最终因时间凑不到一块,只能改约回京市再见。
那次聊天,靳月说她不想拍戏了,之后打算歇个半年再考虑未来。
当时看着屏幕上“未来”两个字,钟弥不知道这里头还包不包括旁巍。
京市的局势变幻,她从不参与,但也隐隐从沈弗峥那儿听到一些风声,自去年冬天旁老爷子去世后,旁家的情况一直很不好,如今更糟。
说完自己的近况,靳月又问她:“你和沈先生还好吗?”
“还好吗”要怎么定义?钟弥想了一会儿,说挺好的。
有时候恋爱就像一场豪赌,越讲不定的东西,越看运势,要有点必胜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