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权衡利弊,我偏不及时止损,满盘皆输又怎么样,输就输,我现在不在乎,我又不是输不起,我怕什么山穷水尽。”
她贴在他后背上,闻得到他衬衫上贴着皮肤的香气,却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钟弥只能感觉到他不快不慢的手臂动作,在哗哗淌着的水流里,把最后一个小碗冲干净了,搁置在一边,随后直起背,抽来旁边的纸巾,准备擦手。
话说完也没多久,可太安静了,好似将时间拉长,她也不知道沈弗峥此刻在想什么,是觉得她在说大话吗?
于是钟弥又嘀嘀咕咕补一句,“就算山穷水尽了又怎么样,我回州市,接我妈的戏馆。”
听见她窝着情绪的声音,沈弗峥弯起嘴角,把身后像考拉一样抱着他的钟弥拉到自己眼前来,替她轻轻接一句,“然后呢?找个人嫁了?”
钟弥气得两腮微鼓,瞪住他。
“我一定要嫁人么?我好好赚钱,以后四十岁照样包养小白脸。”
他望她时,面上总是这种纵容神情,仿佛随她捅破天,他也替她撑着。
“你这志向还挺大。”
他淡淡说,“也挺难。”
钟弥以为是说她不行,表情都要变了,又听见一句带着思考和商量意味的话。
“等你四十岁,我很难当小白脸,老一点的行不行?老一点的,其实也挺有味道。”
心境一落一起好似过山车,钟弥实在绷不住笑,把脸转到一边,昂着下巴,傲娇道:“我考虑考虑吧。”
他用手去扳钟弥的脸,俯身折颈,凑近看着:“笑就笑,躲什么躲?”
钟弥被困在他和水池之间,想躲也没处躲,抿嘴忍笑,攥着拳打在他肩上。
“你下次说话能不能说快点啊!烦死了,你下次再这样,就罚你再做一次炸鱼薯条!”
珍珠白 平岸也能变深池
那晚结束还没到平时的入睡时间, 钟弥洗完澡,穿上睡裙,系上睡袍, 去书房继续画画。
脚步声进来时,她正专心在纸上一点点晕色调色, 没回头,只轻声问一句:“你今晚要办公吗?”
沈弗峥没回答这个问题, 出声问:“怎么又光着脚?”
背对着, 光听声音,她能想象他出声时一定皱眉。
钟弥回头笑,脚心在地板上踩了踩。
现编一条歪理。
“好像……这样搞创作,比较接地气。”
沈弗峥失笑,摇了摇头。
他出去一趟, 再回来, 手里多一双厚袜子。
钟弥一手翘着尖端潮湿的毛笔,另一手捏一只调色的平碟,垂眼看着原本高大的男人单膝蹲在她身前, 一只一只帮她穿上袜子, 语重心长对她说:“都秋天了, 少接点儿地气,多了容易生病气。”
脚趾头在柔软的毛绒袜子里灵活动了动, 钟弥眼含笑意, 长长地“哦”一声。
沈弗峥问她画的什么。
虽然还没画完,但色调已经定好, 景物形态也能瞧出七八分, 只差一点添色晕染的细节。
钟弥说:“水塘边, 两只野鸭子。”
沈弗峥正在看她的画, 闻声眼波淡淡转去看她,平平问:“你画的鸳鸯知道你在背后这么骂人吗?”
四目相对,钟弥陷入沉默,一时不知他说的鸳鸯,到底是指画里的两只,还是此刻画外的两个。
片刻后,她努力忍住尴尬,强行扭转情势说:“这不重要!这不是爱情主题,野鸭子只是动静结合的一部分罢了,主要说的是春末夏初的好时光,万物怡然,要享受当下。”
沈弗峥将目光又从钟弥脸上移回画纸上,看了两眼,再收回,面上多了两分忍笑的假镇定,点一下头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小楼的书房原本是相连的两间,外间是办公,里间宽敞数倍,原本摆了茶台,也作陈列,邀客来品茶鉴字画。
现在她和沈弗峥都没有在二楼会客的需要,于是这里便做了画室。
空出许多地方,钟弥有一次在餐桌上随口问他:“你不是喜欢花瓶么?要不要摆一些花瓶过来?”
沈弗峥说不用,不想在这里摆那种易碎的东西。
钟弥没多想,他不想摆易碎的东西,之后她就自己去淘了两只铜制的仙鹤灯架回来摆着。
两只长腿修颈的鹤形灯架,本来一模一样,她折一条小香的丝巾,露出山茶花的图案,绑在其中一只鹤的脑袋上,立时优雅淑女起来,作了雌雄分别。
沈弗峥往外走时,顺手在鹤首的丝巾上摸了一下,想起什么转头问钟弥:“你衣帽间挂的那件白色旗袍好像还没见你穿过。”
钟弥思想偏斜,警铃大作,露出有点怪怪的疑惧表情。
“现在啊?”
意识到她在担忧什么,沈弗峥沉默良久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面兽心的形象。”
钟弥反应过来是自己多想,一时窘然,声音越说越低:“不好意思……其实你不是,我只是自己觉得……你可能会喜欢那种……”
最后一句沈弗峥完全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