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已经亮了,车迟迟没有发动,谢昀庭将环于腹部的手交换位置,右手覆于左手之上,而后温和提醒,“绿灯了”。
姜南溪这才回神,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一直开至人少的路段才靠边停下,“我送你去医院,你们有固定就诊的医院吗?”
“别担心,真不碍事”,谢昀庭说话的时候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丝毫疼痛感一般。
“谢昀庭,你告诉我医院,或者我送你去就近的医院,你自己选”,姜南溪并不打算浪费口舌在推来推去的过程中,她严肃而又认真地给出选项,着急的时候都忘记不该直呼他的姓名。
不等回应,嗡嗡的振动声再次响起,和姜南溪在雅居晚餐时,手机已经响过几次,谢昀庭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自知有些事瞒不住。
“爸”,电话接通,谢昀庭又恢复了那副严阵以待的工作状态,说话的声音冷静了几度。
“还知道你头顶上有个爹的话,就给我滚回来解释清楚”,谢董声如洪钟,震地谢昀庭拿着手机离了耳边几寸,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应“好”。
无论什么情况,骨子里自带的教养不会少,这点姜南溪早有感受。
挂断电话,谢昀庭晃了晃手机无奈地笑了笑“30岁,也逃不过被催回家的命运”,他并没有把将要经历的暴风雨展示丝毫。
“但是你的手……”姜南溪还盯着他被遮起来的手指关节。
“没关系,会有家庭医生过来”,谢昀庭说话的语气极尽温和,不焦不燥。
“好,那我送你回去”,姜南溪等着谢昀庭告诉她地址导航过去,到了目的地她再打车回来。
“到远洋公馆,会有司机来接”,却不知谢昀庭早已安排妥当,刘叔已经前往远洋公馆。
回程的路少去了堵车的压力,约莫半个多小时,谢昀庭靠在副驾驶座椅上,看不出丝毫心事,姜南溪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瞥了一眼,刚才的电话应该不怎么愉快才是,他为何如此平静。
“想听故事吗?”车辆一直在直行道上,并没有变道,也没有拐弯,姜南溪已经看了好几眼后视镜,谢昀庭翻过左手手心向上,右手撑在车一侧的玻璃处,再不开口,她该憋坏了。
“关于二叔吗?感觉他的人生应该很精彩”,既然是二叔,年纪应该不小,但是他的穿着却是休闲而又年轻,如果谢昀庭不介绍,她或许以为对方将将四十。
“直觉很准,想从哪里听起”,谢昀庭接话,他不是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甚至不擅长多言,和姜南溪说话已属他最多言语的时候。
“二叔结婚了吗?”姜南溪本着人类喜爱八卦的原则,从这里问起。
“没有。”
“没有人催他吗?”姜南溪继续没营养的话题。
“没有。”
“谢总,有没有人说你很不会聊天”,一问一答式的聊天,姜南溪逐渐接不下去,想聊天的人从来都是有来有往,回答后抛出问题,这样的话题才能进行下去,她看不出谢昀庭丝毫互动。
“没有”,谢昀庭又是同样的词,他回答的是事实,却也觉到姜南溪的耐心被消耗,漫不经心一句,“姜医生,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
“以前觉得,你很容易靠近,现在觉得,你很有距离”,姜南溪毫不掩饰地脱口而出,其实她也很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
即便是以后合约婚姻,她也不想时刻紧绷着神经,这样的消耗毫无意义,她更喜欢直言直语,也想让自己这一年的合约期舒适一些。
很有距离四个字,谢昀庭用了半分钟去消化,他墨色瞳孔里隐去的淡漠再度浮起,右手指尖在车窗边缘交替弹着,良久才升起些许暖度,“没关系,等我讲完故事,你或许会觉得距离小一点”。
“那要看看谢总讲故事的水平”,姜南溪嘴角漾开些笑意,趁着间隙侧脸看了谢昀庭一眼,那种真诚而又自然带笑的眉眼,任谁看了都觉得心旷神怡。
她其实也很难想象谢昀庭讲故事的样子,他应该是冷言冷语不关心任何八卦的人设才对,这一眼里更多是期待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二叔本名谢成航,以前在集团工作,主管集团的投资部,留学的时候谈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女生学的海洋气象专业,是一个在那时还相对冷门的专业,二叔陪着女生去了很多的海岛做科研,还因此治好了他的晕船。
女生小二叔几岁,二叔先毕业后留在国外开了家咖啡店,就在学校门口,后来终于等到女生毕业,二叔也近30岁,满心欢喜回国准备结婚。
那会儿盛昌的发展正处于一个壮大的阶段,爷爷觉得二叔很有做生意的天赋,作为条件同意二叔和女生结婚的前提是二叔回到集团投资部工作,只是二叔性格洒脱不喜约束,挣扎过,后来妥协回了集团工作,而女生报名了南极科考团队,也算是去实现她的理想。
看姜南溪听的认真,谢昀庭讲到这里刻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许久,一直等不到后文,姜南溪着急地问道,“后来呢?”
“想先听听讲故事的水平如何”,谢昀庭难得的眼角带着惬意,不紧不慢地回应。
“目前还不错,但最终如何还要看结局”,姜南溪略带得意的模样。
后来,女生从南极科考回来,便一直在科考队工作,二叔再度提了结婚的事被拒绝了,两人就此散了,二叔跟家里抗争过几年,一直到35岁突然妥协接受了家里的联姻安排,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科考队遇险的新闻,于是
“二叔逃婚了?这也太……”姜南溪的兴趣成功被勾起,她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一脸无辜的求助表情让谢昀庭狠不下心,他原本打算故事到这里就结束。
讲这个故事是觉得南溪和二叔投缘,也算是帮他们增进一下了解,毕竟他很少见过二叔那样称赞过一个女生,二叔对除了昔日恋人以外的女生都不看在眼里。
二叔的原话是,“阿昀,好好珍惜,这个女孩错过会遗憾一辈子的”,那会儿姜南溪刚喝完乌冬面里最后一口汤,说“吃饱了好满足”。
“二叔和爷爷商定好,他会助力盛昌更上一步,但是在40岁以后会离开集团过自己的人生”,谢昀庭收回思绪,将故事在这里做了结局,引得姜南溪连连慨叹,果然是足够精彩的前半生,怪不得她看到二叔,有一种阅历不浅却又不拘一格的奇怪交错感,但并不让人觉得不适。
姜南溪不知道的是,离开盛昌也意味着离开了那个家,她认为故事到这里还有后续,“二叔和那位女士呢?还有联系吗?还有二叔为什么会痴迷做饭?”
车停在远洋公馆楼下已有些许时间,对面的宾利慕尚闪着双闪等了许久,姜南溪全然不觉,她沉浸在这个故事里,讲故事的人却戛然而止。
谢昀庭看了眼中控台上的时间,已经十点,他眸光往窗外的宾利方向指了指,姜南溪这才注意到,但是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真的难受。
她半纠结半无奈地下车,实在不想就此放过眼前这位“坏人”。
“车留在你这里,我坐司机的车回去”,谢昀庭把钥匙放在姜南溪手心,看着她上楼后回身离开。
回玫瑰园的路上,谢昀庭脑海里还是姜南溪刚刚不愿上楼的模样,唇角勾了勾,翻出一旁的手机,指尖点了几下“刚刚忘记问讲故事的水平如何”。
“谢总不太擅长当作家,写小说容易烂尾”,姜南溪坐在懒人沙发上慢悠悠地回复,还在猜测二叔的结局,如今他单身一人应该是个悲剧吧。
“难为姜医生这个听众了,后续下次讲”,谢昀庭自知这个评价是不高了,这评语跟如鲠在喉并无二异,却不知怎地,嘴角的那抹笑意久久收不回来。
“没有结局,我今天睡不着,能否提前透露下是悲剧还是喜剧”,姜南溪还在试图让谢昀庭再透露更多些信息,说话的语气自然带了些撒娇的语气,更是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