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从她同意协议结婚的那天开始,他竟然就已经在计划要亲自去遥远的兰夏,去到她的家乡提亲。
餐桌对面,费疑舟凝视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面快凉了?,吃吧。”
旅行团下午的行程是参观颐和园。
午后阳光和煦,微风绵绵,一个由?大部分由?中老年朋友组成?的旅行团进?入了?颐和园大门,举红旗戴小黄帽的年轻导游手持喇叭,开始沿途进?行讲解。
张秀清头上也戴着?一顶旅行团发的小黄帽。她拿湿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抱好?背在前?面的棉布背包,正认真听导游小伙讲着?,忽然,背包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张秀清赶紧掏出电话,眯起有点儿老花的眼睛细细一瞧,见来电人?是丈夫殷自强,于是笑着?接起。
“喂。”张秀清素质良好?,为了?不影响到其他团友,她很自觉地走到了?队伍最末端,用兰夏方言道,“我在参观颐和园呢。啥事?”
听筒里,殷父殷自强的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迷茫和焦虑,问:“我在单位呢,才忙完,赶紧就给?你打个电话过来问问。你发微信说?闺女处了?个对象,中旬就要回来提亲结婚?”
张秀清笑盈盈:“对呀。”
“闺女什么时?候处的对象,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殷自强心头明显不得劲儿,“哦,都要结婚了?才把人?领回来,有没有把我这个当爹的放眼里?”
“哎呀,现在这个年代又?不是咱们那会儿,包办婚姻必须父母同意。”张秀清数落加宽慰并施,“女儿一个人?在京城,有个男朋友就能有个照应,而且人?家工作那么忙,忘记给?家里说?也正常呀,你计较这个做什么,别这么小肚鸡肠。”
听完妻子的话,殷自强被噎了?足足三秒钟,才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说?:“行吧,就算她忙。那这小伙子是做什么的?人?品如何?家庭情况如何?她都了?解清楚了?吗就要结婚。”
“说?是做生意的,京城本地人?,有房有车,条件应该还是挺好?。”殷妈妈回忆起那位英俊绅士的准女婿,颇为满意,“而且我都见过了?,小伙子人?长得好?,特别特别好?,那身气质,瞧着?也不像是不靠谱的人?。”
殷自强忧心忡忡:“别是个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二代才好?。”
张秀清笑了?下,说?:“你闺女的性格你知道的。咱们家条件虽然不算富裕,但也从来没亏过酥酥什么,她被咱们宠着?长大,不缺爱,不会被轻易打动。她都觉得那孩子不错,应该就是真的不错。”
“好?吧,信你和闺女的眼光。”殷自强无奈,顿了?下,又?问妻子,“那这提亲的事儿,还是全部照咱们这儿的习俗来?”
张秀清:“咱们嫁闺女,当然按咱们的习俗来。”
“按照咱们兰夏的习俗,男方上门提亲,要先领着?去舅家晃一圈,得到舅辈们的认可了?才能进?咱们家门。”殷自强很是顾虑,叹了?口气,“咱家那些亲戚现在大多都还在窑里住着?,京城来的少爷,领着?回去,会不会嫌咱们这地儿太穷,对酥酥有看法?”
“这有什么。”张秀清摇摇望向西?北方向的天空,神色坦然,“他如果真喜欢咱女儿,就不会因为她家乡贫困落后而有看法。反之,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个打了?退堂鼓,那任他再高的出身再好?的条件,他也配不上酥酥。”
十月中旬眨眼就到。
因要带金主老公回老家,殷酥酥不得不暂时?停下手里的所有工作,问经纪人?梁静要了?一周的小长假。
彼时?,当得知费家大公子要去兰夏提亲时?,梁静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眼眶,一连问了?殷酥酥三句“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殷酥酥对此十分无奈,回答她:“我确定以及肯定。费疑舟要回我老家提亲,还要亲自去给?我住窑里的大舅二舅送礼呢。”
“天哪……”梁静不可思?议地扶额,“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怎么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
殷酥酥只?能和她一起忧伤,“没办法。他把话都给?我妈撂下了?,现在这个消息已经在我所有亲戚长辈里传了?个遍,只?能硬着?头皮带他回了?。”
梁静的表情极其复杂,沉吟半晌,才道:“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点,不要被拍到什么照片或者视频。公司给?你打造的人?设是‘江南水乡小白花’,虽然没有直说?过,但是粉丝们都这么以为的,如果你老家那些情况被扒出来,怕对你有负面影响……”
殷酥酥无奈,她从不认为自己出生在兰夏是件见不得人?的事,可圈子太现实,尤其那些国际大牌,总是拿有色眼镜看待贫困地区走出来的艺人?。这些年,殷酥酥已习以为常。
这种种,都是导致她对自己的出身极度不自信的缘由?。
殷酥酥最终还是朝梁姐点了?点头。
何助理替费疑舟与?殷酥酥安排的出发日期是十月十七日,前?一晚,遇上了?京城秋季难见的暴雨天。天际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南新费宅园林中的名贵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引得慎叔等人?纷纷穿上雨衣,连夜跑到院子里给?树干打支撑桩。
三楼主卧,殷酥酥收拾好?行李爬回床上,听着?窗外的呼号风声与?刺耳雷鸣,心里隐隐发怵,有意无意地,拿余光往某侧偷瞄。
费疑舟半个钟头前?才结束今天的工作。他刚洗过澡,短发微润,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正靠坐在床头低眸看书。壁灯投下暖橙色的光,在他面部落下深浅不一的翳。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人?的眼神信号,须臾,费疑舟合上了?手里的书,掀高眼帘看向殷酥酥,右手在自己腿上轻轻一拍,懒洋洋地说?:“想?过来就过来。”
姑娘微滞,下一秒便红着?脸蛋腻腻歪歪地黏过来,小动物般爬到他腿上坐好?,窝进?他怀里。
费疑舟一只?长臂于她腰身环紧,另一只?手沿着?她脸颊与?脖颈曲线来回抚摩,视线垂低,透过镜片好?整以暇地瞧着?她,道:“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害怕打雷?”
“……不是。”殷酥酥被他手上的薄茧磨得心痒痒,窘迫地想?躲,又?躲不开,只?能支吾道,“只?是今天外面风太大。我想?起小时?候我外婆说?,这叫天有异象,吹妖风呢。”
她的奇思?妙想?仿佛无穷尽,总是能说?出一些令他匪夷所思?的话。
费疑舟被她逗笑,耐着?性子柔声附和她:“那‘吹妖风’通常会导致什么结果?”
“不知道。”殷酥酥很诚实地摇头。
“成?天胡思?乱想?。”他贴近她,高挺鼻梁轻蹭过她小巧鼻头,“我只?知道,风雨越大,第二天天气越好?。”
殷酥酥听完费疑舟的话,不由?感慨,“真羡慕你,永远这么从容淡定,不会担惊受怕,这世界上好?像没有让你害怕的东西?。”
费疑舟拇指碾磨着?她的耳垂,与?她额头轻贴,缓慢闭上了?双眼,答她:“怎么会没有。”
殷酥酥好?奇,眨了?眨眼:“你怕什么?”
费疑舟嗓音低低的,说?:“怕你有一天不要我。”
“……”殷酥酥失笑,只?当他又?在信口说?情话哄她开心,抬手双手捧住他脸,顺着?他格外郑重地说?,“那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女孩子墙头很多,变心很快的,我现在就是被你的美色迷惑,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你这张脸看腻了?。”
话音刚落,费疑舟蓦然睁开眼直视她,神色淡淡嗓音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危险:“你敢。”
殷酥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和他玩笑:“要是我真的把你看腻了?,你怎么办?总不可能还要搞‘强制爱’那一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