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混们发现大事不妙逃之夭夭,卫恺连忙顶着伤把慕慈送去医院,并将消息告诉季屿生他们。
师父肖怀风得知此事,气得在医院痛骂了他们一顿。好在慕慈很快转醒,医生给她做完全身检查也说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休养几天,他们才放心下来。
之后,警方让肇事者赔偿了治疗费,并对其进行处罚,这事便过去了。
等慕慈病好,他们又如往常一样聚在秘密基地交流想法,可没过几天,其他戏班子有人发现他们在偷练《觉醒》,便将此事告发到肖怀风面前,讽刺他说:“肖怀风,你就是这样教徒弟乱编故事乱改戏词的?你看看他们演的什么玩意儿,几百年来的国粹全给他们糟蹋了,还赛博朋克京剧,就几个小屁孩还想整出点新的东西来?多大能耐啊?”
肖怀风迫于压力,只好让他们闭门思过几天,不允许他们再碰《觉醒》。卫恺为了能继续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唱戏,正式拜入肖怀风门下。
从此,《觉醒》成为了梨园量子队成员共同的一场梦。
那之后,一切似乎重归于静,直到他们一起考入同一所高中,慕慈的成绩突然急速下滑。起初,大家都以为她只是不适应高中课程,过些时日就好了。
可是无论她多努力学习,她的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垫底,反应变得缓慢,记忆力越来越差差,甚至连动作也透露着一种温吞的稚气,跟小孩子一样。
到了高二,她的状况仍旧没有任何好转,肖怀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带她去医院检查。
这一查,便查出了大脑损伤。
医生将检查报告交给肖怀风时,温慕慈就静静地站在旁边,听医生和肖怀风说:“病人是由于后天性大脑损伤引起的智力发育迟滞,她现在的智力只有十二三岁,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所提高了,要做好准备,积极治疗。”
她听懂了医生的话,又无法去深入思考。
十二三岁的智力,让她可以认识到大自然和生存的规律,却不能通过逻辑去将事情联系起来。
她只是觉得很难过。她再也无法和梨园量子队的成员们一起成长。
十几岁的时候,她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或许还不明显,可是,等到成年、二十岁的时候呢?恐怕她连跟他们站在一起都开始变得违和,而他们也只会越来越成熟稳健,考上理想的大学,去向远方,将她远远地甩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被永远的留在了十三岁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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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某一天,温慕慈第一次逃课了。
她独自一个人背着书包,在林荫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就莫名来到了梧桐书店前,她与卫恺相遇的地方。
幼时那只老黄狗已经不知去向,或许是变成萤火虫飞去了远方。
慕慈望着满地的梧桐落叶,轻轻走上台阶,在她幼时常坐的位置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笔记本和笔。
她把笔记本搁在双腿上,咬开笔盖,低头在纸上起笔,一个“觉”字还没写完,眼泪便模糊了双眼,止不住地淌出眼眶,滴落下来沾湿了纸面,她连忙擦干净泪渍,翻到下一页继续写。
她只剩下这一点天赋了,她只会写戏词了,如果连这件事都做不好,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卫恺下了课,到温慕慈的班级去找她,却没有发现人。问了季屿生他们和春和苑那边,也都没有任何消息,仅剩的一点理智终逐渐崩溃,他开始发疯一样到处找她,最后,终于在梧桐书店旁边的青石台上发现了温慕慈。
黄昏落幕,车流如织。他站在青石台下仰视着他的女孩,他的第一缕光。
落日余晖映出她眼角的泪痕,她安静地坐在台阶上,边抽泣,边固执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走过去,站在她下方的两格台阶处,将她整个人都拢进自己的阴影里,缓缓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哑声安慰道:“阿慈,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没关系的……”
温慕慈笔尖轻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朝她微微一笑,承诺道:“没关系,我会陪着阿慈,永远都和阿慈在一起……”
戏古弥新(8)
温慕慈擦掉眼泪, 放下笔, 起身,义无反顾地扑到卫恺怀里,在傍晚温柔的风中,轻轻地拥抱了他。
人世间太嘈杂, 她耳边只有他沉稳的心跳声, 一切似乎又回到那年,这里未曾改变。
可是腰间结实的触感如此真实, 不管她承不承认,他都已经变得高大许久, 不再是从前那个贴着ok绷的小小少年。
她抽了抽鼻涕,松开他, 嗫嚅道:“恺,我们回去吧。”
卫恺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好,我带你回去。”
他牵着她的手,沿着林荫小路,走进夕阳,走过红绿灯,没入黑夜。
小时候总嫌弃这条路太过漫长, 无论他们跑得多快都看不到尽头, 如今却觉时光短暂,怎么一眨眼便回到了春和苑。
温慕慈下意识地松开了卫恺的手,他却再次与她十指相扣, 严丝合缝,给她勇气, 也给自己勇气:“阿慈,我早就决定今后也要像这样牵着你的手,勇敢地走下去了。”
温慕慈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也早就决定,放手让他们长大了。
两人并肩走进春和苑,正屋里亮着灯,师父肖怀风和季屿生他们都站在门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未等两人开口,肖怀风便色厉内茬道:“你们终于知道春和苑怎么走了?”
怕他骂慕慈,卫恺急忙解释:“师父,是我硬拉着慕慈陪我去……”
肖怀风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断卫恺,“你闭嘴,还轮不到你小子说话。”他看了眼慕慈,语气不自觉地温和起来,叹息道:“阿慈,这位是你的亲生父亲温叙。”
温慕慈大脑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从卫恺掌心里抽出手,转身跑了。
肖怀风摇了摇头,让他们几个小的先去睡觉,他单独与温叙聊一下温慕慈的病情。
等过几天,温慕慈逐渐消化完这件事,肖怀风私下里和她说:“阿慈,你的父亲过几天想带你去国外治疗,你愿意和他一起走吗?”
本以为她会犹豫,没想到她只是乞求他说:“师父,能不能等高考过后再把我送走,我想多陪他们一段时间,就一段时间,求求你了,不要告诉他们……”
或许离别早已无法避免,可是她想和他们一起走完最后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