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盖头,能听到厢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兵器在门棱上慢悠悠敲了两下,大约是要她出去的信号。
郑婉依着意思起身,摸索着下了马车。
一路上大都在车里待着,她也仍穿着在南宋时的薄鞋薄袜。
下了地,行过没几步,足尖就逐渐被浸湿。
还尚温热着。
是已流成了一片水洼的血。
被人领着进了王帐,郑婉在中间站定,用有些生涩的胡语,低身一拜。
“妾拜见可汗。”
南宋势微,近来每每送来和亲公主,也会着人略微教些胡语,到了可汗面前,总不至同一个哑巴般败兴。
只是南宋通胡语之人本就廖廖,语义也并不详熟,纵然是教了些东西,也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福身的动作僵持了很久,才听到面前传来沉沉一声应。
郑婉方起身,前方不远处忽然冷不丁袭来一只器物。
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档口,那东西便猛地擦着她细白的耳廓掠过,铮地击碎珠宝,一并带离了盖头。
珠饰上的琳琅红石坠落一地。
宝珠四溅的清脆声响中,少女眸光几不可察地一颤,身形勉强维持住了安稳,缓缓抬头看来。
正是晌午,日头也温润,合雾一般,映在她周身。
内侍纷纷一愣。
山影眉,水波眸。
少女安静立在那里,略一抬睫,翦水秋瞳便似白鹤惊鸿,余韵点在人心头上。
南宋献来的美人从来不少。
这位公主称得上其中最美的一位。
她方受惊吓,脸色还有些苍白。
细白的耳廓被利箭划出一点伤口,断了弦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打落在肩头,四溅在脖间,流出几道鲜艳的血痕,更衬她比山巅雪还要光洁的肌肤。
原是没什么兴致的可汗也一愣,随后敛了懒怠,坐直起身子。
鹰眸一凛,缠在她身上,隐约透出几分邪。
方才那箭,是他射地莽了些。
可汗盯了她一会儿,朝一旁勾了勾手指,随从十分顺意地躬身呈上了贡礼清单。
十六岁,照那些宋人的话来说,还正是二八芳华。
原本他年事已高,对这些汉室女也已尽磨光了兴趣,还想着将这回送来的女人随便赏给哪个儿子,不想这回的来人竟有不俗美貌。
既然如此,他倒不介意再品一品。
兴致渐起,他索性随手扔了礼单卷轴,将拦在身前的酒桌抬脚踹了开,三两步拦腰扛起郑婉,往里间走去。
内侍习以为常地避开一条路,默默收拾好被掀翻的酒桌,又点上汉室刚刚送来的熏香,才颔首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