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玉沉着一张脸,露出几分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没招,问?起来什么都不肯说。”
顾青面色一肃:“动刑了吗?”
“没。”镇玉顿了下?,“这人伤得不轻,还有内伤……”这话说着,声音都低了不小,镇玉早听说这人是被?顾青打的,可先?前抓那几个乏徭的,下?手都没那么狠,也不知今日这个是犯了什么事,竟叫将军下?这么狠手——他可是好久都没见?将军下?这么重的手了。
现下?若不是有个大夫在旁看着,这人只怕早一命呜呼了,动刑?现在分明是在阎王爷手里?抢命……
“他不说,总有能说的人。”顾青扶着刀,“今日官府这么兴师动众,是要抓什么人?抓到了吗?今日当差的又是谁?”
“说是抓一个江洋大盗,近日流窜到宜州的,但还没抓到……”
顾青鹰目一扫:“这人既能混在官府里?,那便不可能全然是生面孔,去查。”
镇玉得了令,连忙带人去查,可直到傍晚也没查出人来——那人根本不是衙门的,今日出门办差的人,对着腰牌认脸认人查了一圈,到最?后独独缺了一个,只能是这人了,可去到这人家里?一查,才发现人已经死了,想来也是平白遭了罪,又打听了一圈,这人平日有没有遇到什么生人,都不知道。
这一圈查得没头绪,顾青又让镇玉到越人歌酒肆去查,也没问?今日来的人都有谁,顾青卸了刀,进去就跟掌柜的说:“家里?小孩乱射箭,今日把箭射错到店里?来了,需不需要赔钱?”
那掌柜的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张嘴就要骂——
顾青把镇玉往前一推:“这就是犬子?,认错。”
镇玉:“……”
他们被?掌柜的数落了一通,最?后才听这人说:“自家小孩要管教好才是,箭是能乱玩的吗?好在今日没闹出人命,只是射坏了我一展竹屏,赔钱吧!”
那掌柜的看他们真掏了钱,才放下?了戒心,闲聊似的开口:“你们也当真幸运,厢房的客人没怪罪你们,不然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那可是位官老爷!”
镇玉和顾青对视一眼?,追问?:“竟是位官老爷吗!还好没酿成什么大错……都这般官老爷也没怪罪我们,真真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可不是,你们走运了,那可是宜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掌柜捏着那几两碎银看得仔细,“魏家知道吧?如今的太后娘娘,就是姓魏。”
顾青的眼?神顿时就暗了下?来,魏家……曹嶙……
先?前为了查曹嶙盗墓和村子?里?收租时死的那曹家小孩的事,顾青把那几个知情人扣了下?来,说是秋后问?斩,没成想这几人撞了大运,命不该绝,竟是遇上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可顾青觉得他们是撞大运,但曹嶙却不一定这么觉得了……顾青本就冷硬的面容肃了起来,他本是轻靠在柜案上的,想到这处,忽然站直了,久经沙场的战士瞬息间便有夺走人呼吸的压迫感。这是顾青从沙场退下?来后第一次觉得不爽,原来小人不只在战场上有,宜州也遍地。
镇玉感觉到顾青忽然生气了,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不敢开口。
就见?顾青要把掌柜退给?他的几枚铜板收下?时,忽然说:“去查查这个曹嶙,看他在文平县究竟都干过什么,从他吃奶开始查!”
身后跟着的两个斥候听令散去——
顾青他们本要走,谁知那掌柜的坐在里?头,忽然同管账的闲聊起来——
“如今魏家算是飞黄腾达了,从前在宜州,那可是江家一家独大,欸,我怎么记得先?前江家和魏家有过婚约啊?”
“没记错,季家和魏家也有。”酒掌柜煞有介事地补充,“这三家在宜州名头不小,去年也是闹出不小的动静呢。”
“可不是嘛?”
听到熟悉的名字,叫顾青的步子?一顿,那几个铜板不要了,重新叫了壶茶,坐在旁边听了起来。
“当年和魏家二少定亲的,就是季二小姐吧?”
“是啊,可不是没成吗?据说是因为魏二公子?太风流,叫季二小姐不喜欢了,所?以才拒了这婚事,最?后让江姑娘捡着了……可季二小姐瞧不上魏二,我还以为要嫁个什么人物?不就是个将军吗?那还不如嫁魏二呢,那魏二怎么说也算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当年好像也是宜州序首来的……”
镇玉听到这话,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看了眼?顾青的脸色,只能假装没听到。
“文人多风流,个把风流债算什么?只道是那魏夫人心狠手辣,竟是想要那农家女的命,连亲孙女都不要了!”
“可不,这事一闹,魏家把江家得罪了,季家背了锅,把江魏两家得罪了,你说当初季二姑娘若是乖乖嫁给?魏二,可不就没这些事了?”
“要我是季二小姐,如今肠子?都悔青了,这跟皇上作亲戚,那不就是皇亲国戚?那日子?还不美?”
“我听说……当初季家小姐为了不嫁给?魏二,是使了手段的,只是后来被?魏家的发现,这才把魏家得罪了,有这层因果在,想来如今就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了,难怪季大人会?把女儿嫁给?顾将军……”
主簿一脸恍然:“我说季大人怎么把这般天?仙的人物嫁给?个穷打仗的了。”
“是吧,你别听那些茶楼文人说什么追卿慕语,为了季二小姐死去活来,还要砸季大人的车,要我说那些文人全是孬种,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根本没有真胆子?,你看当时的宜州,你问?问?,有哪个谁敢娶季卿语?就他顾青,爷们!”
“不是,你说季二小姐这样诓骗魏家,魏家人也不打击报复?”
“怎么不报复,只是季大人动作快,直接把季二小姐给?送到庙里?去了!季家还真是属兔子?的,跑得真快……要不是顾将军来了,这季卿语还不知得躲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镇玉看了眼?坐在他旁边八风不动的顾青,捧着茶杯不说话,当初和季家定亲之前,将军根本不在宜州,哪知道这些……
现在算是知道了,可,将军应当不会?怪罪夫人吧……
顾青听了口糙茶,这才是他该喝的茶。
至于魏轩这个人,听他们话里?,这人该是个读书人——季卿语最?喜欢读书人,可就算是读书人,这魏轩都能叫她不喜欢,只能说明,这人当真不如何。
当初和季家定亲时,顾青没想这么多,也没打听过什么,只知道阿奶想看他成家,刚好季云安又热心做媒,他答应了人,那便上门提亲。
订了婚事,晓得是个比他小六岁的姑娘,那能如何?自然是娶回?家疼着了,他如今也不是从前那个靠农田过活的庄稼汉了,娶个高门小姐有什么不敢?
成亲那日见?着人,娇香暖弱,那句“我会?对你好”的话不是随口说的,他心里?没什么念头,只知道既然娶了人家,就要对人家好。这人生得这么娇贵,从前在家定是被?护在掌心,顾青觉得自己不能亏待了人家。
只他想不到,这样文文弱弱的姑娘,进门前竟还遇过这么多事,不想嫁人,还把人得罪了,被?爹送到庙里?去,最?后嫁给?他,也是为了巴结……
顾青又想到那日回?门时,季云安大剌剌地提季卿语的名字,究竟什么心思,已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