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宁默默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但是,她很清楚卓成云在他们学校的华人留学生当中的影响力,所以还是忍着尴尬说:“我认识如玉也有三年多了,她帮过我好多次,感觉她不是这种人,而且,其他的都不管,她还有学业在这,临近毕业,做这种事实在得不偿失。”
她被卓成云说的报警吓到了,希望他能考虑到这些事实,在最近轰轰烈烈的讨论中,起码不要担当拱火的角色。
至少在事情有定论之前。
为此,她不得不举了一个例子:“前年冬天,我病了,还挺严重,但为了省钱,所以一直没去医院,有一天在餐厅打工的时候,坚持不住,刚好如玉给我打电话,我只拜托她来接我回家,坚持不住院,她最后帮我约了上门的家庭医生,还帮我买了一堆药。”
“你当时怎么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
“我知道,谢谢你,但是早就没事了。我的意思是,她人很善良,家里条件也挺好的,实在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钱做这种事。”
“没到挺好的地步,只能说还行,要真那么好,她就不用租15区的房子,直接买了。”
这话说到一半,卓成云已经觉得不妥,但再收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但冬宁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摩卡壶里的咖啡好了,她给卓成云倒了一杯:“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家里实在没点心了。”
“没事儿,我不爱吃甜的,你的咖啡挺好的,哪买的?回头我也去买。”
冬宁忘了。
打工加学习使人身心俱疲,咖啡是刚需品,她从来都是看到打折的就买一些,从来没关注过牌子——她买的这个价位的咖啡,也不用关注牌子。
卓成云有些责怪自己今天的情商掉线,怎么聊都出错,干脆垂眼品味冬宁煮的咖啡,让空气安静了片刻。
不过,冬宁也没给他多少时间,很快就开始送客。
卓成云见约饭不成,也没办法继续赖下去,才说明来意:“我怕你周转不开,这个你先拿着用,你知道我不着急,什么时候还都行。”
实际上,他是不用冬宁还的,到时候也不会要,但他要一开始就那么说,冬宁不可能收。
这是近段时间第二个把钱装在信封里给她的人,不过态度截然相反,冬宁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把信封推回卓成云手边:“谢谢,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房租刚交了一个季度,我暂时没有用钱的地方,等我有需要,会跟大家开口的。”
卓成云很坚持,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关心非常及时,来之前,没想过这事儿做不成的可能。
但冬宁在听到阮如玉的事后给的反应出人意料也就算了,对于他的援助,竟然比他更坚持。
坚持拒绝了。
原样揣着信封开车回家的路上,卓成云反思自己的表现,最终得出结论,有可能就是他有关于租房买房的言论弄的冬宁不高兴了。
她是连留学生认为性价比最高的宿舍都住不起的人,现在租的那个房子,也就因为有墙和屋顶,才能勉强称为一个房间。
今天去的这趟,不光没把救急的生活费给冬宁留下,还被冬宁强行塞了那天去枫丹白露接她的油费。
驶进自家车道,卓成云用力捶了把方向盘。
没过两天,冬宁就听说,已经有人把这事报告给了学校的教务处。
她给阮如玉打了不计其数的电话,发了不计其数的短信,直到卓成云来找她后的第三天深夜,冬宁接到了跨国电话。
阮如玉真回国了。
电话接通后,她先没说话,一直在哭。
冬宁裹着被子坐起来,窗外的月亮特别圆,月光带着凛冽的冷意穿透床头的窗玻璃,铺满了她房间里有限的地面。
她有些奇怪,照得这么亮,刚才她是怎么睡着的。
“如玉,要不你等哭完再打过来,电话费真的太贵了,再不说话,咱们俩都会欠费的。”
“学姐……学姐,我后悔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借的钱,你花了多少?”
“两万多。”阮如玉说,“还剩两万五。”
冬宁来巴黎以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算汇率。
她得在汇率最高的时候去换最多的欧元,巴黎的换钞系统非常死板,又慢,为此她不惜屡次半夜就去排队。
没用半秒钟,她就算出来,短短一周,阮如玉花了将近十七万人民币。
“这几天肯定有人也在给你打电话,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联系教务处,告诉他们你没有消失,然后把借钱的名单整理出来,先把要得急的同学还掉,其他的,一个个联系、道歉,商量能不能打欠条,限期或者分期,总之千万不能让同学们报警……”
“学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冬宁道:“为什么?”
阮如玉又哭了,冬宁在电话这头听了一分钟,她还是在哭,冬宁就挂了电话。
剩下的时间,冬宁没怎么睡。
月光太刺眼了,买窗帘这件事被她拖了太久,实际上,她的窗子非常小,根本用不了多少钱,但冬宁就是一直拖着。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眼皮上的亮光,心里想,明天一定要去买块布回来挂上去。
第二天一早,冬宁醒过来,下意识去看手机,阮如玉没再打电话过来。
但冬宁收到一笔陌生的转账,和一封邮件,里面是阮如玉借钱的名单。
昨天晚上,阮如玉说,她手里还剩下两万五,但冬宁只收到一万八。
看来她还留下一部分用来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