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以后都开不了几次了,这几次的停车费,她还是可以负担的。
但是这种话也只能想想,因为不管什么事,后悔都没有用。
她埋头又走了好一阵,走得脸颊和双手双脚都冰凉,鼻尖也有些麻木,还是没走完小区外长而蜿蜒的车道。
又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迎面而过,但它在经过冬宁以后,突然减速……还开始倒车。
“是ia小姐么?”
从副驾露出的,是一张经典的法国人的脸,法语也相当纯正,冬宁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对方打过交道。
“我是。您是?”
“刚刚,在您家楼下,我们见过。”说完,对方纠正,“我见过您。”
刚才,在楼下,只能是盛誉的那辆车。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几个人,冬宁确实不知道。
她扫了一眼车牌,不记得是不是同一个号牌,不过车标确实是宾利。
法国人很热情:“您要去哪儿?我们顺路送您。”
哪有不知道目的地的“顺路”。
冬宁微笑着拒绝了,对方却掉头,缓慢地跟在她身边。
这回,降下的是主驾的车窗,法国人调整着角度,还在努力跟冬宁对上眼神:“你放心,我们真不是坏人,今天实在是太冷啦,您要不要先上车来,喏,我在给老板打电话……”
冬宁心里一惊,但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很明显,电话接通了。
她看了眼手表,五点多,盛誉现在不在车上,估计是开完了会,结束了巴黎的工作。
不知道他到了里昂没有。
宾利停了,大鼻子法国人下了车,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冲着电话叽里咕噜。
讲得是英语,语速过快,风又大,冬宁听得不很清楚。
他走到冬宁身边,打开手机免提,送到冬宁面前。
“老板,ia小姐就在我身边。”
听筒里传来盛誉的声音,他的声线本就偏冷,被电磁包裹过后,更显的不近人情,话语本身也简洁凝练:“让他们送你。”
冬宁道:“不用,我坐地铁一样的……”
“你那腿,准备走多久去地铁站?”
“我……”
盛誉又说了句:“我在忙,就这样。让他们送你。”
电话挂了。
法国人脸上的笑容没下去过,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上了车,冬宁才发现,后座还有一个中国人。
是个女生,年纪比法国人小很多,从妆容和气质上看,三十岁左右,不到四十岁,但本身并不显老。
对方也笑着对她点头,没说中文,用英语说:“你好,ia。”
冬宁只好也微笑,说你好。
“我叫anne,你是来这边找朋友么?”
冬宁猜想,这个女生应该也知道她的住址,点了点头,又说谢谢她们,还要绕路送自己一趟。
anne说不客气,反正他们也还在工作。
寒暄了几句,anne给了冬宁一瓶水,也没再一直拉着她说话。
没一会儿,车厢内响起了舒缓的小提琴曲,更加稀释了空气的沉默。
冬宁听了几个音节,就认出来是盛誉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名字叫《玫瑰人生》。
他俩第一次商量以后可以去法国留学那天,盛誉拿手机给冬宁放了这首曲子——他的音响也拿去卖了,不光是鞋和音响,一切失去以后不影响基础生活品质的东西,都被他给卖了。
那时候,大一的第二个学期结束了,李淑琴也刚做完第一次手术。
从开始住院,到做手术,基本花光了盛誉的存款。
盛誉没停止过工作。
他倒不是做类似端盘子洗碗这样工作量大、来钱慢的体力活,高考毕业后的整个暑假,他几乎都在电脑跟前待着,把上高中以后荒废的编程捡了起来。
一开始,他在网上接一点简单的网页设计,慢慢有人介绍钱更多的单子,再后来,从大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去了互联网公司上班,日夜颠倒,或是日夜连班。
赚得很多,也被压榨到了极致,密集地加起班来,半个月就能瘦四五斤。
他本身还不是胖的人。
但是他从不抱怨,不是忍着不抱怨,是没想过要抱怨,因为——因为冬宁觉得,他其实表现出来一直都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