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走到自己住处,左右无?外人,小声对她道:“咱们现在打理家?里内务杂事,三少奶奶吃药的?事也归咱们管,你?等会去告诉煎药的?丫鬟们,若是白泷来煎药,千万要告诉我一声。”
翠芳猜到她的?意思,笑道:“咱们要换了白泷的?药?”
钱氏白了她一眼,道:“吃错药是要死人的?,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我记得有这附近有个女大夫,之前她到家?给我调理过身体,你?出去顺路再请她过来,我倒要瞧瞧,何氏生了什么病。”
翠芳得了吩咐,行动迅速,钱氏在别院里多年,厨房的?丫鬟婆子更?听她的?,翠芳悄悄知会了他她们一声,随后就?出去以钱氏的?名义把大夫请回来。
此刻还未到傍晚,午后天高气爽,挎着一只小医箱的?女子跟着翠芳进门。
“花大夫,请。”
翠芳笑吟吟将?人领到钱氏跟前,钱氏在风月场的?那几年吃避子药吃坏了身子,被顾六叔娶作二?孺人后就?想着要生个一儿半女傍身,偏就?没这个缘分,请了几个大夫都不管用,有一个甚至出偏方,叫她吃出绝经的?问题,后来找上花新月,身子慢慢见好。
两个人寒暄客套之后,钱氏拉着花新月的?手,要请她去看松风馆里那位。
花新月笑着不动身,嘴里道:“原来你?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咱们不用白走这一趟。前天夜里你?们府上就?有一个小厮来请我,我已经给你?们这个三少奶奶瞧过,生什么病吃什么药,我都还记着。”
钱氏一喜,又坐下,抚掌道:“既然如?此,再好不过。”
她将?今日遇见白泷的?事道出,道:“那小蹄子不安好心,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能放着不管,你?是不知道她之前的?那股张狂劲,还敢给我摆谱子。”
原来之前何平安不在,顾兰因将?自己这边院子里的?内务都让她打理,有时候免不得会因为些许杂事与?钱氏起?冲突。白泷向来看不起?她出身,有一次惹恼了,竟还当面嘲讽起?她。
而花新月听说白泷端了一碗避子药过去,脸色变了变,茶也不喝了,当下起?身,嘴里道:“她真是胡闹,当初她主子就?问过我了,我明明跟你?们家?三少爷说过,你?家?三少奶奶本?就?体寒,难有子嗣,不用喝这些药,她怎么自己自作主张?”
翠芳给她带路,钱氏一旁说着风凉话,三人到了何平安的?卧房门口,尚未进门,远远就?听到砸东西的?声响。
屋里一片狼籍,穿着亵衣的?少女见着什么丢什么,白泷端来的?那碗药早早被她砸得稀烂,雪白的?粉壁上染了黑褐色的?药汁,看起?来像是霉斑,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何平安!你?疯了吗?!”白泷躲在屏风后面,得亏那屏风底座沉,没有被她一下推到。
披头散发的?少女连被褥也丢了,她头重脚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是喝醉了。这屋里精巧的?摆设被一一砸遍后看起?来有几分空荡,不过她才不在乎,她一分钱都没了。
自己辛苦几个月,如?今身无?分文,顾兰因却还要她还债。
她哪来的?钱还债?想到刚才白泷说话的?嘴脸,何平安对这主仆两人存了一肚子气。
“对,我疯了,我现在还想杀人,反正我疯了,也坐过牢,把你?杀了我也一刀抹脖子。要我还债,去你?娘的?,我哪来的?钱,就?这破药,要我一百两银子。”她到处找刀,嘴里骂道,“我当乞丐三个月也没有三两银子,你?们开口就?是一百两银子,要钱没有,要命我也不给。”
何平安找不到刀,最后看着地上被摔碎的?瓷器,捡起?一块最大最锋利的?。
她一双红肿的?眼,此刻死死盯着屏风后的?人影,忽就?没了声音。
白泷还以为她消停了,正要探头,谁知道腰腹一侧陡然传来绢布被戳破的?声音,不等反应,那块头部尖锐的?瓷片横着划过来,将?她吓了一跳。
“你?!”
何平安冷着眼,见她因惊吓不能动弹,便?握着瓷片狠狠扎过去。
“啊——”
听到屋里的?惨叫,那外头看热闹的?三个人不敢再站下去,连忙进屋。
钱氏见眼前的?情形,捂着心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我晌午来不是还好好的?么……”
白泷腰腹一侧都是血,一张小脸惨白惨白。
始作俑者将?那一层绢布统统划烂,抓着白泷的?头发不许人跑。
她那只握瓷片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此刻正在滴血,将?地板弄脏了不说,血沾到白泷的?衣服上,也不知她受伤多重,光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
何平安趁着那几个人没到跟前,又扎过去,恶狠狠道:“你?就?仗着那个狗东西给你?撑腰,到我跟前耀武扬威。你?要是没有顾兰因,连只狗都不如?,丫鬟身子小姐命,真当我是吃素的??从前在顾家?的?时候装的?太柔弱,竟让你?小看了。”
白泷疼得发抖,挤出声道:“我不过动动嘴,哪里像你?强盗一般。我从前错看了你?,如?今要你?还债的?是少爷,我不过是一个他跟前伺候传话的?人,你?报复不了少爷,就?恃强凌弱,拿我出气,算什么东西!”
“等少爷回来了……”
钱氏扑上来捂住她的?嘴,装心疼道:“白泷你?少说两句,瞧瞧,都流了这么多血,快走快走。”
翠芳跟几个丫鬟要抬她走,奈何白泷的?头发还被何平安抓着不放。
“少奶奶,得饶人处且饶人。”钱氏当和事佬,劝道,“她一个丫头说了什么得罪的?话,到时候掌嘴罚她,现如?今看她这一身血可怜相?,姑且先放她走,找个大夫看看,要是闹出人命那就?不好收场了。”
何平安浑身冒汗,这一会儿身上的?劲过了,见白泷在发抖,自己的?手也钻心的?疼,顿感到没意思。
她松了手,转过身,没走几步,头发昏直挺挺便?倒下去。
幸好花大夫在一旁稳稳扶助,否则这一地碎瓷,要是砸到了头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别院里出这样的?事,家?里有人跑到当铺告诉顾兰因。
正在跟人算账的?年轻人头也不抬,等到清理了手头的?事,才套马往回赶。彼时成碧已经回去了。见白泷伤成这样,转身就?去看何平安的?伤势。
花大夫把她手包扎好,屋里已经收拾过,何平安这会儿昏了过去,也不知何时醒来。她写下药方,见门口有个探头探脑的?小厮,认出他就?是之前夜里请自己出诊的?那个,于是将?药方给他,叮嘱了几句。
成碧问了些病中忌讳的?事,最后又请她再给白泷瞧瞧。
“白泷姑娘惊吓过度,身上只是皮外伤,无?妨的?。”
花大夫走后,成碧悄悄去了白泷房里,他之前受伤少爷给了他一瓶祛疤的?药,效果?极好,他现下搁到白泷床前的?小几上。
而她听到声音,从床上翻过身,还以为是顾兰因,等看清眼前的?人,似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