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谨慎, 萧青冥的全盘谋划并未告知任何人, 甚至包括身边的近臣书盛和秋朗。
每个人只知晓自己该负责的一部分事情,直到昨日,他才将最后一张英灵卡摧眉召唤出来。
喻行舟并不是萧青冥计划中的一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得到透漏,只能从对方这几日的行程和要求的材料中勉强猜测一二。
起初,他并不认为那些儿戏般的小伎俩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他已经动用了自己的私印,冒着极大的风险,暗中抽调了一部分边军和地方军,快速赶至京城勤王。
如果能里应外合出其不意吓退燕然大军固然好,最不济,也能拼死护住皇帝突出重围。
作为摄政,喻行舟总理国政,昏君当朝的五年来,他的羽翼势力遍及朝堂,调动军队不算难事,但不经过皇帝谕旨私自调兵,终究有谋反的嫌疑。
放在从前,玩家扮演的昏君自然不敢把他如何,然而如今的皇帝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帝心难测,这样的举动是否会引起不满和猜忌,事急从权,喻行舟也顾不了那么多。
直到皇帝作出的部署越来越多,手下的神秘下属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就连敌人也仿佛听从了皇帝的指挥,乖乖钻入了预先设计好的战场。
借着昏暗的火光,喻行舟细细端详着萧青冥,他的眉眼无疑是极英俊的。
眼窝深邃,扬起的长眉裁如刀锋,微笑时眸间炯炯生光,自有一股万事尽在掌中的从容不迫。
眼下他神态肃穆而专注,自内而外沉淀下一股坚定且绵长的力量。
叫周围的人不知不觉仰赖他,依靠他。
喻行舟微微出了神,直到身边的吏部尚书厉秋雨接连唤了两声,才回过神。
“何事?”
厉秋雨暗暗打量刚刚领旨的摧眉,低声问:“摄政此前可曾见过此人?”
喻行舟眉心微微蹙起又松开,细长指尖捻过袖口,缓声道:“未曾。”
“怪了,竟然连您也不知。”厉秋雨左右也想不出头绪,皱起眉头。
“陛下就算不经过吏部提拔官员,好歹也应该知会一声,包括之前的秋副统领,还有太医院那位年纪轻轻的太医,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不知出身来历,更没有经过科举,甚至没有举荐,连名字都没听过,仿佛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一样。”
厉秋雨有些发愁:“这样不合规矩啊,陛下莫不是对吏部有不满?要削弱六部的权利吗?”
喻行舟轻轻一哂:“削权?你觉得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了?”
厉秋雨愣了愣:“难道不是?”
按旧例,左右丞相统领百官,下辖六部,如今右丞相梅如海不济事,失了圣心,又有喻行舟这位实权摄政,相当于取代了丞相地位。
国家大事都绕不开他们,只要摄政和六部不搞主和和主战的党争,齐心协力,在朝堂上几乎就可以架空皇帝了。
如今皇帝想要集权,权利从谁那里夺?自然是摄政和六部。
至于其他品阶低一些的文臣,连和皇帝争夺权利的资格都没有。
官员从科举中选拔,再由举荐人在皇帝面前举荐。
那么绝大部分人员都要经过吏部,或者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高官。
其间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网,自然而然就结成各种党派和势力。
现在皇帝突兀地提拔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人,无疑是把官员原本的上升通道撕开了一道口子,自己强硬地插手进去。
皇帝自然有这个人事权利,但问题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幽居深宫。
没有旁人推荐,或者花上十几二十年时间自己慢慢培植,他们怎么可能从全天下的茫茫人海里,找出才德兼备又忠心的人才?
比起皇帝这几日突然显现的明君之象,这才是令厉秋雨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喻行舟若有所思地道:
“现在陛下能找来三个,说不定过几日就能找来六个,甚至十个,到时候,陛下手里可用的人越来越多,你猜,朝中会怎么样?”
厉秋雨眉头越皱越紧:“那……不成了陛下的一言堂?”
“呵。”喻行舟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你们真正应该担心的,是会不会有朝一日被陛下撤换掉,提前退休才是。”
厉秋雨悚然一惊,这个可能性他不是想不到,只是实在不愿往这方面深想。
毕竟从前的皇帝吃喝玩乐还来不及,哪里会管这些杂事?
可现在,右丞相梅如海今天还在闭门思过呢!
自古以来,哪个文官不想当宰相?尝试过大权在握的滋味,倘若还在壮年一朝被罢官,回乡养老种田,那感觉只怕比死还难受。
危机感一瞬间压过敌军破城的恐慌,厉秋雨冷汗津津,勉强笑道:
“多谢摄政大人提点,下官明白了,陛下已经不是过去的陛下了。”
两人说话间,那厢,督造局总管已经命人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钦天监监正神色凝重地观察着测风的羽葆,道:“陛下,现在风力正是强劲,风位略微有些偏移。”
“最大的问题是,敌人营地范围比较大,我们还不能确定具体落点,毕竟从空中坠落,有可能偏得很远。”
“放心。”萧青冥仿佛早有腹案。
他随手一招,一直蹲在他肩头的小鹦鹉晃悠着脑袋,灵巧地抓住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