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恐怖啊。
“三哥,你多注意安全啊。”姜月讪讪说完, 就低下了头。
“还好,我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你肚子还疼吗?”聂照根本不敢看她的脸, 手忙脚乱压根没在收拾东西, 却还要做出很忙的样子,东西掉了一地。
“不疼了,但是三哥你为什么要把家里的碗装进去?”
聂照又手忙脚乱地把碗拿出来, 将烛台塞进去了。
姜月:……
他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这些天攒的钱默默放进姜月手里,说:“朝廷不肯开闸泄洪, 逐城与川峡相近, 最近肯定会有许多灾民, 我知道你看了肯定不忍心,钱你自己看着办。”
姜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小小的钱袋, 跟他说:“我有的, 本来是打算攒起来, 给你买一件新衣服。”她知道聂照在军中挣钱不易,她会努力自己赚一些的。
聂照把钱重新塞进她手里,有些不耐烦:“本来就是给你攒的嫁妆,你花就花了,将来没嫁妆别跟我哭就行。”
他这么说,姜月才肯将钱收下。
两个人接着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姜月挥挥手,送走聂照。
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逐城军中能有什么事要他去川峡的?但聂照自打参军以后,就变得神神秘秘的了,有话也不跟她说,她又怕涉及机密不好问他,就拎着自己那把没开刃的剑,游荡在大街小巷。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苍南的灾民逃到逐城避难,逐城人口稀少,有许多破落的房屋能安置他们,只不过治安变得更混乱了,阿泗这几天带人累得没怎么合眼,书院里不少同门结伴帮忙维持治安。
姜月出门时候遇到了李宝音,两人干脆一起。
“我阿爹说最近局势乱得很,沃东和苍南有好几股小的起义军,都被朝廷派兵剿灭了。”李宝音悄悄跟姜月说。
“真的假的?”姜月震惊,对她来说,“造反”“起义”这样的字眼简直远之又远,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更没想过有一日会改朝换代,如今李宝音一说,她不由得觉得恐惧,
“那百姓会流离失所?哦,也不对,现在已经有很多百姓流离失所了,”姜月记起聂照临走之前告诉她的,“权贵的宅邸在苍南下游,所以朝廷不愿意给苍南开闸泄洪,也该造反,让朝廷看看厉害。”
“我以前觉得最坏的,就是逐城的这些大人们了,聂照他们四个,他们对我阿爹总是趾高气昂的,我心里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给他们好看,把他们赶出逐城,可如今我倒觉得,最坏的另有其人,”李宝音啧啧叹息,“真的,我以前真的讨厌聂照,他骄傲自大,漠视他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如今一看,他还是个好人,至少保护了逐城一方安宁。”
她连着说了聂照许多坏处。
要说起聂照,姜月可有的说了,她急忙为聂照辩驳:“你懂什么?三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他善良,勇敢,聪明,乐观,积极!!”
李宝音凑上去,用额头贴了贴姜月的额头,大为震惊:“你也没发烧啊。怎么,怎么会有用这些词形容他啊?”
姜月言之凿凿,圆圆的眼睛都瞪起来了,李宝音确信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连忙掐住她的胳膊摇晃;“你疯了,你简直是被他猪油蒙了心,你才是不知道他真正面目的人!”
姜月才不信,继续反驳:“他会教我算学,带我吃很多好吃的东西,还会给我做饭,梳头发,洗衣服,而且他如今已经十分善良了,他再也没杀过人,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不许你瞎说他坏话。”
“什么?他在家给你梳头发洗衣服做饭?”李宝音尖叫,聂照日常和姜月相处是这样的?他洗衣服做饭梳头发?李宝音的脑子顿时白花花一片,根本想象不出这种场景。
“他他他他,他一定是对你另有图谋!所以才对你这么好!”李宝音斩钉截铁,“而且谁说他不杀人了,他杀人都瞒着你,不让你知道罢了,不信你去问问别人啦。”
姜月沉默片刻,但心里对聂照的偏爱还是战胜了李宝音的言之凿凿:“那他杀的也肯定是坏人!而且他能对我有什么图谋?我又没有钱!”
“万一图人呢。”李宝音嘀嘀咕咕,她不相信聂照无缘无故对姜月好,就像姜月不相信聂照是坏人一样。
“不可能!”姜月急得连忙摆手,更觉得她在瞎说了,她把自己认错未婚夫的事情和李宝音完完全全说了一遍,“当初我以为三哥就是我的未婚夫,如果他图我人的话,为什么要否认?他就是单纯的心地善良,不忍心我给他弟弟守寡,所以才认下我做妹妹的。”
李宝音只听说过姜月和聂照混乱的关系,从投奔未婚夫而来的未婚妻,变成了兄妹,但是这些事情早已过去三年,也已经不为逐城人民津津乐道了,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
她想了想,终于点头:“也是哦,你们两个完全没可能的,这么说来,你可是他的弟媳诶,跟弟媳在一起,天打雷劈,他弟弟要从下面钻上来掐死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而且现在变成兄妹了,你们两个可不能乱。伦。”
姜月满意自己说服了李宝音,欣慰:“是的,我们两个不做狗男女,也不会乱。伦。”
聂照到了川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小瓦顶着斗笠,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连忙上前关切询问:“哥你是不是风寒了?”
“大抵是家中有人想念,无妨,先找个地方落脚。”聂照说出这话,他摸了摸心口,用牛皮缝制的小包,里面放着姜月写的文章,感到一阵心安,等他这次回去,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小瓦以及众人欲言又止,都这个时候了哥,你还要炫耀一下你家里那个可爱乖巧的妹妹,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呢?我们这次行动若是做不成,被逮住了是要杀头的!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几人在一间废弃的寺庙暂且歇息。
篝火点起,围成一团,照映着他们的脸,明灭晦暗,大家都睡不着,心里没底。往高尚处说,他们这次是为了苍南以及逐城所有的百姓;往私心里说,这次事情做成了,虽不会对外宣扬,但回到军中必然能擢升。
但这次不许开闸的是黄贤,他的权势甚至比皇帝老儿还要大,他们真被捉住了,等着的就只有一死。
“这些该死的权贵。”有人低骂,都已经那么有权有钱了,就不能想想天下百姓?就他们享福,天下百姓跟着吃苦。
小瓦把手里的稻草扔进火堆,也有些愤懑:“什么时候这些权贵死光了才好。”
聂照已经把怀里的牛皮小包取出来了,在掌心里摩挲,任由他们发泄心里的火气,他知道,就算旧的权贵死光了,也会有新的权贵诞生。权贵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类人,这类人站在上位久了,百姓疾苦便与他们无关了,因而傲慢轻视生命,这才是最令人痛恨的。
他家从他祖父那代,还是在泥地里打滚的,提起百姓疾苦,他兄长常有不忍,感同身受,但如果爵位再维持几代,聂照自己都不确定,聂家是否会变成令人憎恶的权贵之流。
川峡守将陆陆续续给刘方志又写了几封信,这几封信都到了聂照手中,信中虽未明言,但可见对朝廷举措的不满。
也是,加高堤坝,受苦的还是百姓和军士。
他代刘将军给对方回信,暗示炸毁堤坝一事,对方并未应允,不过倒是偷偷接济了一些火药,大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聂照带着小瓦等人在苍南一路打探消息,发现不少官员对开闸之事态度模棱两可,既不想得罪权贵,也怕真的生灵涂炭,地方有股势力,也在筹集火药,疏散下游,官员们象征性地抓一抓,却未完全伤及对方根基,势力的领头者被尊称为公子引,无人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背景。
既然如此,他们便放开手脚,打着公子引的旗号活动,趁着夜色,在坝上新堆积的土墙处炸开了道口中。
浑浊的江水得到了一个宣泄,顺着口子冲垮了整个加高的堤坝,水带着骇人的巨浪向下奔流。
小瓦看着水,不由得恐惧,脚下一滑,险些栽下去,聂照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回去,趁着有人来之前,逃离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