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城太守府已经被控制,家丁小厮女眷被关在柴房由人看守,方回和方巡则被押在堂前。
聂照擦着血的刀,垂眸神色厌厌地看向他们父子,浑身上下是藏不住的冷戾,他把刀甩在方巡脖子上,发出“咣”的脆响,一脚踩在凳子上:“我有事想拜托方太守和公子,不知二位愿不愿意配合?”
作者有话说:
邈尔之魂,何惧幽壤,邈尔,光明正义,幽壤,九泉之下。意思是我死了也是光明磊落的魂魄,不惧去到幽冥地府。
本来想写两章的,但吃瓜吃太久了_(:3」∠)_
◎一更◎
“飞光飞光, 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1]
副将来送衣物, 一进帐,见般若被发跣足,在帐中胡乱地狂歌旋转,痛饮手中酒水, 酒液顺着他瘦削的下巴低落到散乱的衣襟上, 副将大为震撼, 一时无法动弹。
般若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他似的, 继续高歌:“吾将斩龙足,嚼龙肉, 使之朝不得回, 夜不得伏……”旋转到副将身侧, 勾住他的脖子问,“是将军啊?”
副将不发一言,心中怀疑这样一个人, 难道能担此重任?他该去向将军请示,换个人来去勒然大营。
般若指尖放浪地点在他胸口,睫毛向上一挑, 跟钩子似的:“我猜将军是在想我这样的人去会不会坏事?你放心, 我的神志是清楚的, 况且就是我这样的人去,他们才会相信咱们是真心想要献降嘛~听说那个勒然二皇子萧律齐好男色, 我不去谁去?
将军你去?”
他上下扫扫副将, 把他一把推开, 自己跌坐在毯子上:“将军不要开玩笑了,你能豁得出去?”
副将见他如此,又是羞恼,又是觉得他说得对,但还是由衷叹了口气:“你是被流放到逐城的,怎么说也得是个犯官之后,何苦把自己糟践成这幅样子?”
般若仰头,哈哈笑了几声,接着掩面,神秘小声道:“是哦,我悄悄告诉你,我祖父是太子太傅加封光禄大夫,我的岳父是正五品翰林大学士……”
他语气过于玩世不恭,副将摇摇头,觉得般若又在发疯胡说,把衣服放下:“刘将军说,等到聂将军回来,以烟花为号,我们会趁机扰乱勒然军营,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逃出来,我们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起身离去,还是觉得应该找刘将军说说,换个人才是。
般若似乎已经醉倒在地,口中还在喃喃,副将已经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刘将军听副将鼓动,有了要换下般若的意思,最后还是太守李护力荐般若,说他虽放浪形骸,却临危不乱胸有丘壑,不然也不会将其聘为幕僚。
李护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刘方志想了想,还是依照原计划,让般若前去。
逐城一直是个硬骨头,多年以来从没有向勒然示弱过,如今乍一求和,倒显得蹊跷。
勒然人一方怀疑逐城已经弹尽粮绝生死攸关,所以不得不求和,主张大举攻城;一方觉得这是大雍人的诡计,他们攻城多日,对方频频示弱,如今又要求和,逐城可是要塞之地,大雍怎会任其孱弱,想必是要引诱他们,降低警惕,好来一场瓮中捉鳖。
最后还是二皇子萧律齐大手一挥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他身量极高,雄壮英武,深目高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残暴弑杀的贵气:“先看看情况再说。”说罢令人宣大雍使者觐见。
层层通报后,营帐大门次第掀开,手持兵戈的武士训练有素地后退两步,一道颀长清爽的身影缓缓走进,他一身素衣,发半挽起,用根木簪固定,笑容浅浅,向萧律齐躬身行一礼。
萧律齐捏着嘎巴拉搓动的手陡然一停,呼吸停了半拍。
“我也是您的礼物,二皇子殿下。”
……
“我乃远城太守,有要事向都督禀报,请速速通传。”
门侯验过身份后,将他和身后侍从放行。
十一个人顺利趁着在天将拂晓之前进了抚西,紧随方回的人头戴幞头,眉黑如炭,八字瞥去,皮肤干燥,嘴唇发白,下巴和上唇生着青青密密的胡茬,略弯着腰,低眉垂目,双手捧着个雕漆盒子,一副老实模样。
到都督府后,侍人通传,回来道:“都督还在兽园,请太守前去观赏。”
兽园、观赏,四字连在一起,总让人有不好的预感,方回目光忍不住向后瞥了一下,旋即收回,额鬓汗湿,擦了擦点头:“好,请速速带我前去。”
所谓在兽园在都督府的最深处,要绕过两个花园,曲径通幽,方才能见到大门,霍停云就任不久,所以并不完备,只粗粗见着个形状,里面传来几声走兽的嘶吼。
门前值守的侍卫搜身过后,只允许方回一人进入。
方回腰间被冰凉的硬物戳了一下,忙回身介绍:“这是我的侍从,事情是他发现的,我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需要他来向大人回禀,你们尽可以检查搜身,让我一并带他进去吧。”
他碰了碰侍卫,把一锭金子放进他掌心:“你们也知道,西北苦寒,若有机会,本官还是想立功……”
侍卫哪敢在霍停云眼皮子底下收受贿赂,想了想,只得点头:“好吧,大人请进。”
方回越靠近霍停云,就越是紧张,几乎要同手同脚,尤其园中孔雀嘶鸣,走兽咆哮,他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可也没有办法,他的独子还在他们手中,若是他敢叛变,即刻就会将其诛杀。
方巡上次输了两万石粮草,他逼不得已才当着霍停云的面儿打折了他的腿,不狠下心惩戒,只怕霍都督会要了他的命,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怎么不疼?
一行侍卫带着他们穿过孔雀园后告退,视线陡然开朗,一座高三丈宽三丈长三丈的巨型铁笼伫立在中央,霍停云倚在旁边,见方回,轻笑:“方太守来得不巧,方才好戏结束了,不过留待到明日,便有更精彩的戏可看。”
方回只看一眼,就颤颤巍巍撇过头。
只见笼子中两只伤痕遍体的野狗尸体被几个侍卫抬出去,它头呈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折,颈部一道被撕扯出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淋漓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咬断了一样。
笼子中有个血淋淋的人躺在地上,已经看不出面貌、年龄,身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头禽兽的。